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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停了下来,都很不自在。

林平梅环视一圈,问道,“爸,我妈呢,还有二哥呢?”

林遥慢条斯理地吃着,她不说话,一屋子人谁也不敢吱声,她一门心思吃饭,其余人也都低着头呼哧呼哧地吃,谁也不抬头。

邹大吉和林平梅站在门口像两尊门神,一直等林遥咽下最后一口糖水,放下了碗,林平梅才道,“林遥,我妈呢,还有我二哥呢?”

林遥掏出那块蓝色帕子,擦了嘴,朝林老二一扬下巴,“二叔,你去把二婶和二哥喊来和新女婿见个面吧!”

林老二不愿意,但不敢违逆林遥,踢了林志军一脚,“去把你妈和林平军找来。”

林志军磨磨蹭蹭地起身,父子俩一起去了后面。

一阵臭味儿扑鼻而来,林遥朝旁边让了一下,江水秀和林平军被反绑着双手,推了进来,两人在牛圈里待了一晚上,肉都入了味儿。

“梅子,你咋,咋……和他一起回来了,你们,你,你真的嫁去了邹家?”江水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林平梅看到江水秀母子二人,同样目瞪口呆。

江水秀浑身没有一块好皮,烫伤感染,黄水直流,被蚊虫叮咬后红肿,可怖得令人不忍直视。

林平军稍微好点,但他身上红肿一片,抓挠出一条条红痕,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妈,二哥,你们,你俩怎么……怎么这个样子?”

她扭头朝林遥吼道,“林丑丫,是不是你?你这样虐待我妈和我二哥,你就不怕坐牢吗?”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林遥朝林老二一扬下巴,“二叔,我好歹也是林家的种吧,这野种跑到林家来颐指气使,二叔,你觉得合理吗?”

林老二抬手就是一巴掌,林平梅被扇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地上了,她捂着脸,不敢置信,“爸,你,你凭什么打我?”

林老二道,“就凭你是个野种,不是我林有才的女儿。”

“爸,你在说什么?”

林平梅回来,原本是要求救的。

“你和林平军都是你妈偷人生下的野种,不是我林家的种,我林家把你们养这么大,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滚,你们都给我滚,我不要你们在这个家里。”

林有才声嘶力竭,满脸泪水。

饥饿、屈辱、无能,像三座大山,将他的脊梁骨彻底压垮了。

现在,对他来说,能够把肚子吃饱,能够吃上一个杂面窝窝头,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有人给他一口吃的,他愿意献上膝盖。

而林遥掌握着他的生死,别说他现在心里起了疑心,怀疑林平军兄妹不是他的种,哪怕是他的,林遥让他动手,他也绝无二话。

邹大吉见此,对林遥道,“林遥同志,那既然是这样,我就趁早把平梅的户口转到邹家,省得占你们家一个户口。”

林老太怒道,“我林家把林平梅养这么大,难道三十块钱就打发了?”

不是嫡亲的孙女儿,就怎么想都划不来。

林遥笑道,“奶,不是说买卖人口犯法吗?三十块钱是划不来,不过,我说句公道话,这事儿和林平军兄妹俩可没有关系,这是大人造的孽。

二婶娘家穷得连老鼠都不光顾,显然是拿不出钱,既然他们俩兄妹还有亲爹,奶,不如你去找他们亲爹要钱去?”

林老太抬脚就往外走。

林遥问林老二,“二叔,把户口本给邹家,别拦着人家好姻缘了。”

林老二忙找林老头要,林老头起身去拿了户口本给了邹大吉,并让林志军陪着两人去生产队开证明,顺带把户口转出去。

隔壁,传来咚咚咚的砸锅的声音,林金茂的怒吼声,李香桂的哭声,虎子的惨叫声,将整个生产大队都惊动了。

江水秀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林遥凑过去,低声问道,“二婶,这些年来,你做梦的时候有没有梦到过林志飞?”

江水秀猛地抬起头看向林遥,“你,你,你说什么?”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问你呢,这些年来,你做梦有没有梦到过他?他那么小,被你摁在茅坑里,粪水灌进他的鼻腔,肺里头,他先是哭喊,后来挣扎,最后慢慢地,没有力气,朝茅坑里沉下去,你有没有听到他喊‘二婶,放过我!’?”

江水秀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摇头,“不,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想那样做!”

林遥手指头在桌面上敲着,笑了一下,“二叔,你也知道的,对不对?林志飞,三岁那年被二婶摁在茅坑里淹死了,你知道是她干的,对不对?”

林老二如遭雷击,他木然地看着林遥,满眼都是惊恐。

什么话都没说,但什么都说了。

林遥冷笑一声,手指头贴在桌面不动了,冷嘲的声音如寒风吹过利刃,“一家子骨肉啊!”

尹竹枝摇摇欲坠,始终不敢相信,她盯着江水秀的眼睛里冒着火,起身冲过去,抓住江水秀的衣领,拼命摇晃,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说啊,你说啊,我的飞飞啊,他才三岁啊,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怎么能这样做啊?”

林老大像木偶一样挪着,挪着,终于挪到了林老二跟前,他抬手一巴掌打在林老二的脸上,“畜生!”

林老二捂着脸哭起来,“我又不知道,她又没和我说?我知道的时候都已经,都已经……”

尹竹枝“啊”一声惨叫,晕了过去。

林老大爬过去,哭着将她抱起来,紧紧地搂着,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失声痛哭。

院墙外,站满了围观的社员。

也多亏林遥弄出了手持式自动割谷机,地里的稻谷都收上来了,比别的大队进度快了一倍,不怕下雨了,社员们才有闲心跑来看热闹。

大队长才给林平梅开了介绍信,听说林老太跑去林金茂家里搞破坏,拿了一根竹篙,将他家的屋顶捅了个稀巴烂,锅也给打破了,刚刚去把人抓出来就听到这边出了事。

他逮着林老太过来,没好气地问道,“这又是咋回事啊?这一天天的,不带消停,都不搞生产了,天天看你们演戏成不?”

林遥如今是一家之主,吩咐林春喜给大队长倒水,“队长叔,没办法啊,这家门不幸啊,谁能想到我二婶是这样丧心病狂的人,先是给我二叔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

林平军和林平梅都不是我二叔的种,您说这冤不冤?”

林老二嗷呜一声,将脸埋进了裤裆里,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