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洪凯默然立于二人身后，面容平静如水，内心却早已是惊涛骇浪了。满打满算，延福帝在位至今已三十七载，而他这个太子，今岁开春便已是年届不惑。
试问这泱泱天下，有谁能当近四十年的储君？每当希望曙光初现，最终都化作泡影。如今这场灵雨，不仅浇灭了他最后一丝期盼，更在他心头添了无尽怅惘。
虽说灵雨也为他带来了莫大机缘，多年顽疾尽消，可这又如何？终究难解心头郁结。更令他忧心的是，二弟、三弟那两个虎视眈眈的兄弟，哪个都不是易与之辈。思及此处，他不由得眉头深锁。
虽说大周奉行嫡长子继承制，然而世事难料，观此情形，这天下局势着实扑朔迷离。
“凯儿来了。”延福帝这才将目光投向太子。
“儿臣参见父皇，拜见叔祖。”洪凯恭敬行礼，“蒋老出关了。”
“国师不是在闭死关吗？莫非……”延福帝面露讶色，“他老人家突破境界了？”
“具体情形儿臣也不甚清楚，只是国师府来人通传。儿臣还以为父皇早已知晓……”
延福帝微微颔首，“朕知晓了。”
这位蒋老并非太源真人蒋宁，而是大周国师，更是王朝真正的倚仗。大周数百年来国祚绵长，风调雨顺，朝局稳固，全赖这明暗相辅的治国之道——明有朝廷百官，暗有修行高人坐镇。
相较之下，诸侯国的修士实力远逊于大周，自然不敢公然违逆朝廷旨意。这些修士被分为两类——天资卓绝者入国师府潜心修炼；余者则归钦天监调遣，则是顺理成章的成为朝廷暗中的利刃。
邙山雄踞京都之北，既是皇陵所在，亦是龙脉汇聚之地。深山之中庙宇可谓是星罗棋布，此处正是大周皇室祖庙所在。庙外甲士林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
在祖庙深处，鹤发童颜的国师蒋通盘坐蒲团之上，正聆听弟子禀报这些年的天下大事。
“地龙翻身，齐楚内乱，天降石碑，蛮夷作乱，还有这场灵雨……”蒋通眉头越皱越紧，“短短数年竟发生如此多异事？”
他暗自思忖，“难怪老夫能突破引气境巅峰，想必与这天地异变有关。”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拂袖起身，对着旁边的弟子说道：“备轿……不，老夫要亲自前去面圣！”
“是这里吧？”
一座低矮的山丘上，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野人单手拖拽着一条数十米长的巨蟒，缓缓前行。蟒蛇庞大的身躯在地上拖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蛇头低垂，气息奄奄，口中不断溢出破碎的内脏。若非野人掌心源源不断地输送灵气，强行吊住它最后一口气，恐怕这巨蛇早已命丧黄泉。
在他身后，紧跟着一名身披红袍的僧人。两人一蛇，显然正是从远方赶来的鸠智摩与迦陀。
“咳咳……前辈，就是这里……”蟒蛇虚弱地喘息着，蛇信微微颤动，“穿过前方那片迷雾，咳咳……就能抵达秘境入口……”
“好！”迦陀咧嘴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你就最后再发挥点用处吧！”话音未落，他猛地一脚踹出，巨蟒庞大的身躯翻滚着，重重砸进迷雾边缘。
“咳咳……”巨蟒痛苦地扭动着身躯，鳞片在泥地上刮出深深的痕迹。它本能地想要借雾遁逃，却猛然僵住，迦陀的身影如鬼魅般浮现在它面前，那张布满狞笑的脸近在咫尺。
蟒蛇绝望地垂下头颅，只得拖着残破的身躯，缓缓向前爬行。迦陀回头瞥了眼鸠智摩，嗤笑道：“走吧大师，这畜生倒是想逃，可惜没那个实力……”他踢了踢蟒蛇耷拉的尾巴，“现在怕是连逃遁的力气都没了。”
鸠智摩眉头微蹙，低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何必如此？未免过于残忍了，直接超度了……。”他暗自思忖，此人行事狠辣，莫不是有什么怪癖？
“残忍？”迦陀咧嘴露出森白牙齿，眼中闪过冷光，“这孽畜盘踞此地多年，不知吞食了多少过往行人。让它死前受些折磨，反倒便宜它了！”说罢，他狠狠拽动手中锁链，蟒蛇顿时发出凄厉嘶鸣。
二人不再多言，一前一后踏入翻涌的迷雾之中。浓雾如活物般缠绕上来，很快吞没了他们的身影，唯有前方引路的蟒蛇垂死挣扎，其喘息声在雾中愈发微弱。
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眼前景象骤然变幻，转眼间已置身于一片广袤草原之上。
“这……”迦陀猛地顿住脚步，警惕地环视四周，“我们这是，这到哪了？”
鸠智摩双手合十，感受着空气中浓郁的灵气波动，“阿弥陀佛，这应该是移形换位之术。看来我们已陷入阵法之中，被传送到了此处。”只见他深吸一口气，面露惊叹，“好生浓郁的灵气！比外界至少充沛十倍有余啊。”
“哼！”迦陀冷哼一声，抬脚就要踹向奄奄一息的巨蟒，“大师可别轻信这畜生的话，谁知道这里是不是真的上古秘境？”
“啊……前辈饶命！”巨蟒慌忙嘶声道，“小妖所言句句属实！若非百年前误食秘境中的一株灵果，小妖怎会开启灵智，又怎能长到这般体型？”它挣扎着昂起头颅，蛇瞳中满是哀求。
迦陀缓缓收回悬在半空的脚，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污，“既然如此……”他咧嘴一笑，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那就由你带路。若是敢耍花样……”
巨蟒连连点头，蛇信微吐间还带着血沫，它艰难地扭动着残破的身躯，一寸寸向前爬行。蛇鳞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还因剧痛而微微抽搐。迦陀和鸠智摩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约莫行了一刻钟，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化，一片参天古林突兀地出现在草原尽头。而那些巨树每一棵都有数丈之高，树干粗壮如殿柱，树皮上布满玄奥的纹路，隐隐泛着幽光。枝叶茂密遮天，使得林内光线昏暗，透着一股森然寒意。
“咳咳……就在前面……”蟒蛇喘息着说道，声音嘶哑虚弱。然而，就在它低头的瞬间，那双蛇瞳中却闪过一丝狡黠，甚至隐隐透出一股压抑已久的期待。
迦陀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呵，你这孽畜，果然不老实！”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脚，狠狠踹在蟒蛇身上！
“轰……”
巨蟒庞大的身躯如破布袋般横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古树上，震得落叶簌簌而下。它瘫软在地，蛇口溢血，再也无力动弹，生死不知。
迦陀拍了拍手，转头对鸠智摩冷笑道：“大师可看见了？这畜生刚才的眼神，分明是想引我们入局。”他眯起眼睛，望向幽深的古林，“这片林子，怕是真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