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柳琉正打算去另一侧的菜地里转转,闻言回头扫了一眼墙角堆着的木头。
昨天下雨前大家没事做的时候去附近捡了很多堆干木头回来,她昨晚烤衣服用了一些,不过剩下的柴烤两只兔子绰绰有余。
她的目光触及到苏洋沾着脏泥的脸上交错斑驳的泪痕,原本要说的话在出口那一刻换成:“辛苦你了。”
苏洋立马喜上眉梢,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好,好,我马上去。”
她一溜烟钻出了门,生怕晚一步白柳琉就会改口。
薛铭恨铁不成钢:“白柳琉!硬气一点啊!她这点小伎俩你怎么次次都中招?”
白柳琉笑了笑:“苏洋姐她挺好相处的……”
她想了想,找不出形容词,只能简单描述自己的感受:“很容易懂。”
薛铭冷笑:“她那是浅薄,有点心眼子全放在明面上,当然容易懂。但你我就看不懂了,她有饼干,不给她吃也饿不死她,你干嘛要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占你的便宜。”
“如果愿意付出劳动来获取酬劳,就不叫占便宜了,她懂这个道理的。”
“她那点微不足道的……”薛铭想了想,
确实没错,每次给苏洋分配的事,虽然微不足道,但她该做的都做了,从来没偷懒过。
其他人都只看到苏洋情商低,爱比较,自私这些摆在明面上的缺点,只有白柳琉关注到了苏洋身上为数不多好的一面。
她看人的角度,似乎和其他人不同。
薛铭失去了所有力气:“算了,大王你乐意惯着她就惯着吧。”
“嗯,我去对面的院子里看看有没有能吃的蔬菜,你们记得给兔子翻面。”
白柳琉发现,自从程知礼来了以后,她撒谎越来越熟练了。
她把肖漠北骗去帮她看着程知礼,骗薛铭要去摘菜,其实是为了支开所有人,独自去研究那块墓地。
屋顶上的镇宅兽缓慢地挪动着它覆盖着深黑色蛇鳞的身体,那双冰凉的,没有任何情感的绿色眼睛注视着她,似乎随时会低下头,像噩梦里那样给她来上一口。
白柳琉清楚那只是虚影,倒也并不像梦里那般恐惧,眯着眼仰头与它对望。
镇宅兽并不是天生就存在的每一座府宅的东西,得靠道门中人在宅子中作法请来。
后院辛宥故去的地方也不是本来就有一个墓地聚灵风水阵,一样离不开道士的手笔。
可那个无名道士先人为何要在一座岛屿的府宅里如此折腾?是辛思鹭的命令,还是道士先人的善心做坏事?
白柳琉越看这个聚灵阵越觉得古怪,后院这一小块地盘貌似只是阵法中央的一部分,其实通过墙体与地砖连接着整个宅子。
虽说道家法术经过数百年来的不断改良与延展,本就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但万变不离其宗,符、咒、诀、步、阵这种主要道法呈现出来的形式都大差不差,精通者一眼便能看出具体用处。
白柳琉目前只能粗略看出面前的是墓地聚灵阵,但它既然延展到了她不熟悉的地域,那就一定有她不知道的附加作用。
道士先人用院内的高低土坡假做山体,挖出的排水沟假做河流,点出吉位,分隔菜圃的石砖作墓手,后土与护墙。而院内地面铺的石砖看似凌乱,其实构成了聚灵阵的笔画,再辅以草木沙石作为掩饰,叫普通人看不出来院中藏有一个墓。
白柳琉捡了根树枝,蹲在地上开始画宅子的整体结构。
正中央的正堂,两侧对称的院落,四道角门,后方的石板台阶。
这座府宅的结构俯瞰的话有点像个甲字,算上门墙又比甲字多上几笔,如果忽视一些冗余的笔画,总体来说还是像个甲字。
甲?乌龟?
乌龟,蛇形的镇宅兽,阴墓,阳宅……
所有凌乱的信息如同电路图一样弯弯绕绕最后相接,最后点亮了白柳琉的眼眸。
灵蛇缠龟,阴阳交合。
这两条一明一暗的线索都指向了道教中的古代神兽——玄武!
她用力擦拭掉地上的痕迹,用尽毕生的演技,演成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其实心潮比海上的浪还要波动起伏。
不怪她异想天开,实在是目前已知的几种和风水有关的意象,在她的知识库里能搜索到的最贴合的答案只有玄武。
在道教之中,玄武为四灵之一,是一种龟和蛇组成的灵物,因生于北方,五行主水,主掌风雨,通冥问卜,民间奉其为北方水神。
建筑风水学里,常将玄武形象的物件放置在房屋后方,起镇厄祛邪的作用。
她也没想到有人会将整座府宅都用来做成玄武的外象,这算什么?人造神灵?古时候的道士胆子这么大,连玄武神都敢冒犯!
白柳琉在院子里来回走着平息激荡的心绪,忽然瞥见阵眼中央空了一块,不知是谁在那里翻出了新土。
她跨进菜园里,将表面匍匐的草叶扒拉开,露出了下方的浅坑。
白柳琉脑袋里冒出大大的问号:嗯?程知礼什么时候来挖的?
与此同时,岛上的第二个道士程知礼正在厕所里,痛苦地哀求肖漠北:“弟弟,你出去好不好,你在这我真的拉不了,多不好意思啊!”
肖漠北挠挠头,他本来觉得两个人一起上厕所没什么,可是程知礼说得他都有点害羞了。
“好吧,你不着急,慢慢来,我在外面等你。”
只要程知礼上完厕所别乱跑,老老实实地跟他回去,他就能顺利完成白柳琉大王下达的任务。
“多谢多谢!”
肖漠北的脚步声消失之后,程知礼推开隔间的门,面色平静地走出来。
“唉,陷入热恋的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麻烦。”
他一边摇着头自言自语,一边慢条斯理地摘下手腕的佛珠,置于五指之间一个个捏碎,佛珠薄薄的木壳破碎,流出里面暗藏的朱砂。
他将朱砂于指缝中流出,在地面布上摄地束灵阵,中央附加一道招阴符,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玄法,万物生灵,以符为凭,招魂于此,八方鬼怪,速速现形!”
再度睁开眼时,程知礼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寒芒,他把沾着朱砂的手伸入阵法上空,收拢手指,在虚空里抓住了什么似的,狠狠往后一拉。
地上的符咒于电光火石间自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黑色的修长身影。
视线里猝然出现一头蓝毛时,原本无精打采的辛宥霎时睁大了双眼。
他不是在山里闲逛吗?
为什么一转眼到了厕所?
为什么讨厌的蓝头发会在他面前?
辛宥想起白柳琉再三叮嘱过自己要躲着程知礼,慌不择路地想逃走,却被无形的阵法之力弹回原位。
“地上有束灵阵,你跑不掉。白柳琉也是的,这两天呀,对我是千防万防,寸步不离,黏的人头都疼,可是结果如何呢?我照样能轻轻松松地抓住你。”
程知礼勾起唇,轻抬下巴,微扬的眉眼间露出几分危险的气息。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浑身绷紧,板着面孔如临大敌的辛宥,像看着笼子里瑟瑟发抖的却没有一丝反抗之力的小仓鼠。
“小皇子,别这么紧张,我不对你做什么,只不过替人传话而已,我这儿有一个好消息,相信你会乐意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