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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宥嘴唇动了动,第一次开口时意外地没发出声音。

他闭上眼睛,咬了咬脸颊内侧的肉,重新说道:“我确定。”

他真的非常,非常讨厌这一群吵吵闹闹的人。

早上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厌烦。

他不懂,为什么从来只有别人让他难过?

辛宥觉得自己和蝉很像,在地底安静了数十载,只有在别人上岛的时候,才能爬到树上,发出尖锐的鸣叫,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怎么可能吓得死他们?

他只不过是厌倦了这种被孤立的感觉,想要做些什么让这个虚伪女人付出欺骗他的代价罢了。

听见这么坚定的回答,白柳琉在心里轻轻叹气,平静地对身边的人说:“你们进去上厕所吧,放心,鬼不会进去的。”

四个人如蒙神赦,忙不迭地钻进厕所,辛宥淡神色淡淡地扫了白柳琉一眼,脚步刚要跟着动,白柳琉出手了。

她画过符箓的那只手抓住了辛宥,另一只手从颈间拽下一根红绳,红绳末端挂着一截大约三寸长的柳枝。

她的师父在这根柳枝上雕刻了十二种针对鬼魂的符箓,又埋进香炉里许多年,天天听她读经,早已浸透了道法之力。

只要柳枝碰到鬼魂,白柳琉念出咒文,上方符箓生效,便如同火星沾上白纸,瞬间将鬼魂灼烧得一干二净。

她很少骗人,之前对辛宥的威胁也不仅仅是威胁,对她而言,除去辛宥不过是上下嘴唇碰一碰那样简单的事情。

可是将柳枝放在辛宥掌心的时候,白柳琉犹豫了一秒。

严格意义上,辛宥也只是口头恐吓了她,除了度化,没有别的办法让他改变主意吗?

在她犹豫的这一秒,辛宥神情淡漠地落下,看见了她放在他掌心的,雕刻着没见过的奇异花纹,细长精致的棕色柳枝。

两个人都安静着,没有动。

但很快,像是一幅画卷填补上了油彩,辛宥眉目间的灰暗渐渐褪去,看向白柳琉的眼眸重新亮起来。

辛宥轻轻偏了一下头,难压轻快的语调:“你给我这个干嘛?要送给我?”

不,她没想送他。

辛宥薄唇抿了抿唇角的弧度明显比刚刚要高了几分,语气难掩得意:“哼,你现在知道你之前有多气人了,知道给我道歉了。”

不,她也没想道歉。

“这是什么?树枝?白六,你这么穷,我的丫鬟都在脖子上穿金戴银,再次也是块玉,你就送根树枝给我?”

这也不是什么饰品,是送你离开美丽世界的法器。

不得不承认,白柳琉有点心软,她若无其事地把红绳挂回脖子上,将柳枝塞进衣领里。

辛宥笑容一敛,眉头一竖,面目凶狠地瞪着他:“你不送了?”

“送。”白柳琉悄然把事实扔到无人知晓的角落,顺着他的误会道:“你一说,我感觉树枝确实有点寒酸,我送你别的?”

辛宥傲娇地扭头:“我才不要呢,我是鬼,又挂不上。”

说着不要,眼角余光却偷偷往她项间瞟,显然很是在意这份没收到的礼物。

白柳琉不清楚她什么时候做过需要向辛宥道歉的事情,不过只要这只鬼愿意消停,她也懒得细究。

“你想要项链是吧,我有办法让你挂上。”

辛宥这下再也忍不住不停向上雀跃的心情,尾音都扬高了:“真的?”

“嗯,真的,不过得先准备一些做法事的材料,你去挑你想要的挂坠,有空我当着你的面演示给你看。”

辛宥急切追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白柳琉说:“你找到项链挂坠了我就有空。”

“好。”

辛宥得到承诺,朝远处飘了一段距离,忽然掉头又飘回来,故意板着脸威胁她:“我警告你,不能骗我,愿意理我就理我,不想理我也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直接让我魂飞魄散就好。”

白柳琉无奈地说:“我没有装模作样,因为我根本就不会演戏,不然也不会被送到这里来流放。”

辛宥这才哼了一声,得意地飘走,半点没想起来厕所里战战兢兢的四个人。

白柳琉看着空荡荡的沙滩。若有所思的眨眨眼。

她好像…发现了如何对付辛宥。

这只鬼的外形看上去是个成年男子,其实更像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他的注意力一点都不集中,易怒但善变,容易被新奇的事物吸引而忘记自己的初衷。

之前那么铿锵有力地说要吓死别人,结果送个礼物就能让他改变主意。

每次莫名其妙气得咬牙切齿,原来只是在气她不搭理他,说几句好话又不生气了。

这种好哄的鬼放在马路边,怕是道士们拿块糖就能骗走。

直播间里观众正在抱怨。

——你们的服务器能不能行了?看得好好的,突然掉线了。

——一到白姐单人镜头就设备故障,我都怀疑是白姐没背好导演安排的台词,节目组不想放出来。

——到这个时候还怀疑是剧本的人都叉出去,明显是鬼在搞事啊。

解说员蹦跶出来:“各位,没有鬼啊,哪有鬼?不过是咱们的无人机刚刚恰巧没电了而已。”

——不是说装配的太阳能充电板吗?

——别理他,解说员吃了毒蘑菇,睁眼说瞎话。

——喏,他们四个出来之后,无人机的收音设备又好了。

肖漠北从门口小心翼翼冒出个脑袋,问白柳琉:“鬼大爷还在吗?”

“走了。”

一串人走了出来,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崇拜,让白柳琉怪不适应的。

薛铭虔诚道:“白柳琉,昨天的我鲁莽冒犯到您,请您千万别怪罪,您是哪个庙里的女神仙下凡,我改天去拜拜。”

“不用,我就是个正常人类。”

白柳琉指了指他身上的背包:“我们一起去捡点冲上岸的海产品吧,不然一会很多活得都晒死了。”

“好嘞白姐,您吩咐。”

苏洋还是不放心,追上来问:“你为什么能看见鬼?”

“我开了阴阳眼。”

“怎么开?我们也能开吗?他长什么样子,是不是青面獠牙,凶神恶煞,还是舌头吐的老长,有两个大黑眼圈的那种?”

白柳琉小时候在道观里,经常看见自己的师父跟不同的人解释同样的问题。

世上真的有鬼吗?

它是否无处不在,它会不会害人?

怎么看见鬼?怎么降服鬼?

……

世人对未知的领域总是充满好奇心,师父也总是不厌其烦地去满足他们的好奇心,重复回答他们相同的答案。有时候白柳琉都没耐心听完,觉得师父真是多此一举,直接说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敷衍他们不就好了。

现在她成了那个被咨询的人,才知道,在面对他们脸上的惶恐和受到惊吓时急切寻求安心的求助眼神时,是没有办法狠下心去敷衍的。

例如苏洋,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追着白柳琉问题的时候,她的眼皮正在焦虑地快速眨动。

“你开不了。”白柳琉说:“看不看得见鬼其实也无所谓,鬼的样子跟活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你们之前遇到的可怕画面,都是他影响你们的脑神经让你们看到的假象,害怕的时候闭上眼就好了。”

肖漠北哭丧着说:“知道是一回事,怕不怕又是另外一回事。”

韩羲丞抓住了关键:“白柳琉,你的阴阳眼……”

白柳琉捡起一块沙滩上晒干了的船板递给他,并且打断了他继续深究这个话题的意图:“玄幻小说没读过吗?什么阴阳眼之类的都是我开玩笑乱说的东西,只是凑巧能看见他而已。你负责带着这块板子吧,拿回去当柴烧,当心别打到无人机。”

他们还在直播,全世界都看着呢,和鬼怪有关的事,能少说就少说点,避免引起群众恐慌。

虽然刚才真真假假的信息已经秃噜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