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的家务保姆柳枝行李还放在客厅,就去了厨房准备做午饭。
今天的卫生,丽芳已经做了一大部分。只剩衣服还在洗衣机里没拿出来晾了。
这会雇主李太看到来了家务保姆,马上就对两岁多的女儿莹莹说:‘宝贝,找阿姨去吧。’
丽芳呢,本来想着柳枝刚来,对厨房不熟悉,想进厨房和她一起做一顿饭,也把有些东西的地方告诉她。
听到李太的话,丽芳就走到沙发那边,把莹莹牵了过来,和她在客厅靠落地玻璃的那边玩,离沙发远远的。
只见李太轻轻舒了一口气,伸手在茶几上拿了一个香梨,半靠在沙发上,边看手机边吃水果。身姿曼妙,意态闲适。
李太吃了一半,瞟了进门角落那个大大的红白相间的编织袋一眼,不易察觉地轻皱了下眉,对着丽芳一抬下巴,轻轻说:‘叫她出来一下。’
丽芳打开厨房门说:‘大姐,李太太叫你。’
柳枝正在洗鱼,闻言穿着围裙,张着两只手就出来了。
李太说:‘王阿姨,带她去二楼把行李放在房间里吧。’
丽芳问:‘以前她们住的那个房间吗?’
李太想了好一会,才点点头。
丽芳牵着孩子,带着柳枝去了二楼玉芬住过的房间,放好行李马上就下来了。
后来隔了很久,丽芳问过吴姐:‘李太让你带她,你怎么连住的地方都没领人家去看呢?’
吴姐呵呵笑了两声,说:‘你们太太是让我去安排她干活的,可不是让我去安排她吃饭睡觉,呵呵。’
丽芳不明白,不是让你去管吗?
吴姐仍是笑呵呵的说:‘你们那边的太太啊,和我这边老太太不一样。这边我可以全部安排好,老太太乐得清闲。你们太太,呵呵,家就是她唯一的主场。’
丽芳一知半解的看着吴姐。
吴姐呵呵笑着拍了拍丽芳的肩膀,不再多说。
丽芳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是呀,肯定是李太想让她住哪就住哪啊,万一吴姐安排的李太不满意呢?她到底是女主人。柳枝也好,吴姐也罢,都只不过是干活的。
丽芳越发觉得,这两栋别墅里,每个人都不简单。
午饭柳枝按平时的标准做了四个菜。肉沫茄子,粉丝蒸扇贝,清蒸鲳鱼,青菜。
菜做的非常一般。原汁原味,没有调味品的相互融合与成就,也没有各种色彩的搭配,更谈不上精致摆盘。而且肉沫茄子因为份量太大,都快溢出盘沿了。这是个实在人,丽芳心想。
丽芳用瘦肉沫青菜,鸡蛋给莹莹煮了面条,喂她吃了。
午饭后,李太上楼了。
柳枝在厨房洗碗,动静很大,碗盘哐当响。丽芳走过去说:‘大姐,衣服还在洗衣机里没晾。’
柳枝回头说:‘没事,一会我去晾。’
丽芳领着莹莹午睡时,还听见柳枝在客厅走动,可能是在擦柜子之类吧。
其实干家政的每次新到一个家庭,都会把所有地方收拾一遍,收拾完了心里才有底。
从这点来看,柳枝是有经验的。
李太是在丽芳午睡时出门的。丽芳这段时间挺累的,今天柳枝来了,算是放下了心里一块石头,午睡得很沉,连李太下楼都没有听到。
可能是这几天憋坏了,一直到吃晚饭,李太还没回来。
柳枝还有个青菜没炒,不知道要不要等她,或是打个电话问她。
垚垚已经回来了,看到柳枝,并不吃惊,可能家里保姆来来去去都已经习惯了。
见柳枝在厨房、客厅、大门口穿梭,等李太回来。垚垚说:‘吴阿姨,我一会还学习呢,你快点做饭吧。’
说完也不再看谁,径直去了餐桌吃饭。桌上已经摆了三个菜,米饭,和汤。
垚垚现在越来越有小主人的架势了。对着玉芬和丽芳还好,多数是小孩心性,偶尔才露出小雇主口气。对另外几个保姆则不然。
丽芳觉得,随着这些孩子的长大,这个家的环境会越来越复杂。
当柳枝刚把炒好的青菜端上桌时,大门口人影一晃,丽芳一看,是李先生在换鞋。
进门后对沙发上坐着的张老师点了点头。
走到餐桌边,看到垚垚一个人在吃饭,问:‘儿子,吃饭呢?’
垚垚对着厨房喊:‘阿姨,给我爸爸拿碗筷来。’
柳枝在厨房听见了,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拿着一付餐具走了出来。
大概是李太已经告诉他家里来了新保姆吧,李先生看到柳枝并不意外。仍站在餐桌前,淡淡扫了眼柳枝,目光又下行瞄了眼她捧着餐具的双手。那是一双粗糙的劳动妇女的大手,指甲宽而短,手指很粗,关节突出,手掌厚厚的,皮肤苍白松弛。
柳枝把碗筷和盘子放在桌上,李先生看着垚垚吃饭,没再看柳枝,也没坐下。
柳枝看了看不远处正在给莹莹喂饭的丽芳。
丽芳发现了柳枝的目光,眼睛使劲朝厨房内示意。
柳枝看明白了。反身回了厨房,并且关上了门。
丽芳看李先生这个冷酷的样子。不知道他是为工作的事心情不好,还是看到柳枝不想说话。
如果是玉芬,肯定会微笑而礼貌的主动和李先生打招呼。可毕竟并非人人都是玉芬,没几个人有那种修为,看到冷脸还往上贴的。
莹莹看到爸爸,饭也吃得心不在焉了,眼睛老往那边瞟,总想迈着她胖乎乎的小短腿过去。丽芳把她抱着坐在自己腿上,搂着她的腰喂。
李先生朝这边看了看说:‘大姐,我来喂她,你们吃饭吧。’
你们,当然是指丽芳和柳枝了。
丽芳说:‘你先吃吧。’又瞟了眼那副碗筷。
李先生说:‘我不吃了,晚上有应酬。’
丽芳走过去把碗递给了他,莹莹笑眯着眼睛跑了过去。
在厨房吃饭的时候,柳枝端着饭碗,夹一筷子菜放在米饭上,然后大口往嘴里扒着。吃力的咽下去一口后,侧头小声问丽芳:‘妹子,这个老板好像不太喜欢说话?’
丽芳说:‘嗯。’又夹了一筷子中午剩的鱼。
中午的鲳鱼是整条蒸的,所以没有留,全部端出去了,李太一个人,只吃了几筷子。
等到晚上,又只有垚垚一个人吃饭,中午的剩菜就没端出去。
丽芳是陕西人,从小吃鱼以红烧,油炸居多。清蒸的总嫌太淡,反而爱吃剩到第二顿的。觉得放一放之后更入味。
柳枝看丽芳又夹了一筷子鱼,忙说:‘妹子,你吃新菜哎,别总吃剩菜了。’
丽芳笑了笑,没说话。知道这又是个实心眼的人。
晚饭后,李太仍然还没回来,李先生从楼上下来时,换了一套衣服,是一件鹅黄衬衫配黑色长裤。
丽芳一直以为鹅黄色是女性专属。现在看李先生穿,竟然也并不突兀。并不显娘,暖色系冲淡了他身上那股冷酷,整个人生出几分温润。
垚垚已经和张老师上楼了,柳枝在收拾厨房,把台面仔细的用抹布擦了三遍,第一遍用洗洁精。后面两遍用清水。擦完后台面洁白无瑕,光可鉴人。
李先生看了眼丽芳说:‘大姐,你有空上二楼去看看。’然后就出门去了。
丽芳点了点头,带着莹莹上去转了一圈就下来了。
没一会,李老太太和吴姐过来了。按了门铃,笑吟吟的站在院外。
柳枝已经收拾完厨房,正在叮叮当当收拾茶几,丽芳真有点担心那些脆弱的陶瓷碎了。听到门铃声,放下托盘就跑出去开门。
进得门来,李老太太先抱了一会孙女莹莹。吴姐在问柳枝今天的工作情况。问她准备明天早餐做什么?
柳枝说还没想好。
吴姐也不着急,笑呵呵的带着柳枝去到厨房。告诉她每天下午就要提前想好第二天的早餐,有些准备工作可以头天晚上做好。又问她开了明天的采购单子没有?
得知她还没加李太的微信,吴姐打开冰箱查看了一番,用自己的微信写了些需要买的菜,发给了赵师傅。
李老太太把莹莹交回给丽芳后问道:‘她妈妈呢?’
丽芳刚想回答,小姑娘快言快语的说:‘出去,外面。’
李老太太脸色沉了一下,旋即又恢复正常。
接着坐到了沙发上。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你在哪里?’
‘哪个会所?什么会所比家还重要?’
‘让吴姐来帮你管事,你整天不着家!吴姐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我不管你们谁让她过来的!总之小吴还轮不到你们来使唤!’
‘你看看都什么时候啦?天都黑啦。鸡还知道晚上该回笼呢!整天把两个孩子和几个保姆丢在家里,像话吗?’
‘是我老李家放不下你了吗?’
说完就挂了电话,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手机弹起,又落下。
丽芳有点不懂老太太的火气了。一向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这是怎么啦?
吴姐一边在旁边泡茶,一边劝老太太别生气。
茶泡好了,亲手端着递到老太太手上,老太太接了,却又不喝,重重搁在茶几上。杯里的茶都溅出一些,金黄的茶汤落在白色大理石台面上,格外显眼。
吴姐在旁边慢慢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别气坏身体,消消气,一会血压又该上升了。’
老太太伸出一只保养得宜的手揉了揉太阳穴,说:‘气得我头晕。’
吴姐埋怨道:‘自己的身体还不知道啊?先顾好自己吧。’
李老太太轻轻摇晃了几下身体,慢腾腾的站起来,说:‘回去吧。’
送走李老太太后,丽芳去房间给莹莹洗完澡,正准备自己去洗,房门口人影一闪,是柳枝。
丽芳说:‘姐,有事吗?’
柳枝说:‘没事,就想和你聊会天。’
丽芳说:‘进来坐吧。’
柳枝进来,坐在椅子上,不太自在,双手不知道往哪放。调整了一会,双手握成拳头搁在并拢的双腿上。
丽芳说:‘姐,你干了几年了?’
柳枝:‘干了两年。之前是伺候一对老夫妻。后来老太太去世了,我就不干了。’
丽芳又问:‘怎么来的这里?’
柳枝说:‘看这里工资高呀,就和中介说我想接。中介说不用面试了,直接来试试,我就来了。’
丽芳说:‘哦,是这样。家里等着用钱吧?’
柳枝神色暗淡了下去,说:‘我孩子爸早就去世了,我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要花钱地方数都数不过来。’
丽芳点点头,问:‘一个人是很难的,没想过再找一个吗?’
柳枝说:‘我一个女人,带两个男孩,人家一听扭头就走了。负担重呀。有一两个不嫌弃的,人家也不肯出力,还是我自己挣钱养两娃,不如一个人少生闲气。’
丽芳点点头问:‘姐,你孩子多大了?’
柳枝说:‘大的25了,还没娶媳妇,小的读大学。’
丽芳明白了。大的娶媳妇买房要花钱,小的读大学,每个月生活费得固定拿,就跟领工资似的。所以,她需要挣钱。她想留下来。
丽芳看着她饱经风霜的脸,和身上明显很便宜的衣服,又想到那只红白相间的编织袋,说:‘那花钱地方确实挺多。’
柳枝说:‘你说他们是不是瞧不上我?’
丽芳在心里给她盘了一下,若论理想型,柳枝显然不算。李先生夫妇需要一个相对文化高一点,思想跟得上形势,而且看起来灵巧麻利的。听她刚才说的,她之前并没有服务于这类家庭。对她来说是一个挑战。
想到这,丽芳安慰她:‘姐,咱们就是来干活的。把活干好就行了。其他的咱们也管不着。’
柳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丽芳想了想,说:‘姐,你以后干活手可以轻一点,声音小一点,他们家喜欢斯文人哈哈哈。’
柳枝说:‘我就想快点能多干点活,不知不觉手就重了。’
丽芳点点头。
李太终于回来了。
张老师也下楼了。
柳枝送张老师出了院子,拖着沉重的脚步声上楼去了。忙了一天,她也累了。上去还得铺床,收拾带来的行李。
李先生今晚回来比较早,才晚上十一点就回来了。
一个人在客厅坐了一会。又开始打电话,口气很放松,极尽温柔:‘嗯,到家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李先生和李太私下怎么相处无人得知,反正丽芳看到的是从来没有这般缱绻过。
这种电话,丽芳已经听到过好几次了。有时未免浮想联翩,到底电话那头是谁呢?能令一向严肃冰冷的李先生露出如此放松和温暖的一面?
每次电话里也并不多说,不过寥寥数语就挂了。不像有情人。有情人是缠绵不休的。也不像无情人,无情的人不会这种语气。
然而,李先生这种松弛愉悦的心态并没有持续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