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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接下来几天,院子里的规矩明显多了起来。

每天收工的时候,千临不再假手他人,都亲自拿着个小本子,对着零件单子挨个数,少一个都不行。

那些做好的齿轮、拨片什么的要紧部件,更是直接抱回了自己屋里保管。

不仅如此,几个容易出岔子的工序,也被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时间,以前可能傍晚才做的活,现在趁着大伙儿都在场、人多眼杂的时候就给干完了。

林晓燕那点小动作自然还在暗地里使。

她瞅着没人,偷偷往角落里一瓶看着像润滑油的桐油里掺沙子,结果第二天发现那瓶油还好端端放那儿,千临压根没用,人家用了另一罐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

“那个齿轮我正好要用,递给我。”

她又想趁着人多手杂,溜到零件堆旁边,想弄坏个不显眼的齿轮,手刚伸过去,还没碰到,千临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不咸不淡地一句。

吓得林晓燕手一哆嗦,脸都白了,赶紧缩了回来。

几次三番下来,非但没碍着播种机成型,她自己那副贼头贼脑、鬼鬼祟祟的样子,反倒落进了不少人眼里。

“哎,你们说,林知青这几天老往那堆零件旁边凑合啥呢?”

“可不,刚才俺还瞅见她偷偷摸摸想动那个轮子呢,千知青一句话给她怼回去了!”

“要我说,前两天丢东西、坏零件的事儿,八成跟她脱不了干系!”

村民们干活歇气的当口,私下里的议论,跟长了腿似的,零零碎碎总能飘进林晓燕耳朵里。

她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偏又发作不得,只能把这股怨气死死憋在心里,再看向千临那个始终埋头干活的背影时,那感觉就更复杂了,恨意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不行!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凭什么好事、风头都让千临一个人占了?

她费尽心思来到这穷山沟,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当垫脚石的!

小打小闹既然不管用……林晓燕心里那根弦彻底绷断了,一个更阴狠的念头,开始不受控制地疯长。

而就在这暗流涌动的时候,靠山屯的第一台播种机,在众人齐心协力、磕磕绊绊的修补和组装中,终于现出了完整的模样。

它就那么静静立在知青点的院子中央,木头和铁件组成了笨重而新奇的结构,虽然还带着手工打造的粗糙印记,却无声地宣告着一种可能,一种改变的希望。

秋风一天比一天凉爽,田埂上的草尖开始泛黄,带着清晨的薄霜。

靠山屯的秋播,就在眼前了。

这些天,知青点院子简直成了屯里的新景点。

那台崭新的播种机旁,总是不缺围观的村民。

他们小心翼翼地摸摸这根木梁,又敲敲那个铁轮,嘴里发出啧啧的惊叹,脸上写满了好奇和期待。

有了这玩意儿,今年的秋播,是不是真能省下一大半力气?

“千知青,这大家伙,真能一边走一边把粪和种子都撒匀实了?”

一个老汉忍不住问。

“这轱辘看着挺壮实,下到地里跑,颠簸得厉害,它扛得住不?”

旁边有人跟着问。

“啥时候拉到地里试试啊?俺们这心都痒痒了,等着看稀奇呢!”

千临依旧话不多,偶尔被问得紧了,会指着机器的某个部分,用最简单的词儿解释两句。

更多时候,是白墨在一旁笑呵呵地周旋,替千临挡下大部分问题,顺便给大家伙儿描绘一下用上新机器后轻松种地的场景,引得众人一阵阵向往的笑声。

看着村民们那一张张被风吹日晒得黝黑、却又充满希望的脸,白墨心里也是暖烘烘的。

这段时间的忙活,值了!

只是,她心里总有点不安稳,感觉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暗处盯着。

林晓燕这几天出奇地安静,不再明嘲暗讽,也不见她偷偷摸摸搞小动作了。

她只是偶尔会出现在人群外围,也不凑近看那机器,就那么远远站着,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更让白墨觉得心里发毛。

白墨提醒过千临好几次,让她多留神。

千临每次的回应,就是一个淡淡的“嗯”字,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白墨看在眼里,千临每晚收工,别人都歇了,她还得围着那台播种机转一圈,仔仔细细看过,才肯回屋睡觉。

这天傍晚,日头刚擦着山尖落下去,赵铁柱就把队里几个能拿主意的老伙计叫到了知青点。

围着那台新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横飞,最后敲定了。

明天!就明天!

拉到村西头那片最好的地里去试试!

要是真跟演示时说得那么神,当场就得再组织人手,抓紧秋播这点时间,怎么也得再捣鼓出一两台来!

“是骡子是马,明儿就拉出来遛遛!”

赵铁柱蒲扇大手拍在播种机的木头架子上,震得木屑簌簌往下掉。

“千知青,白知青,这活儿成不成,可就看你们的了!”

他嗓门洪亮,话里头那股子盼头,几乎要溢出来,可仔细听,又藏着点儿压不住的紧张。

“支书放心,交给我们。”

白墨笑着接话,声音清脆。

千临也跟着点了下头。

夜,沉得跟化不开的墨似的,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整个靠山屯。

累了一天的人们,早就睡熟了,梦里没准都在想着明天地里出奇迹。

知青点的小院,静悄悄的,只有草窠里的蛐蛐,偶尔叫唤两声,给这寂静添点儿动静。

一道黑影,贴着墙根,溜了进来。

那影子轻车熟路,脚步放得极轻,完美避开了院里堆着的那些容易出响的柴火、农具,直勾勾就奔着院子中央那个大家伙去了——播种机。

是林晓燕!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扯,眼底烧着一股子又兴奋又怨毒的火苗。

手里紧紧攥着东西,冰凉坚硬的触感硌着掌心——那是把从老王头铁匠铺里偷偷摸出来的钢锉,又粗又硬。

她早就琢磨透了,这机器的要害,就在那个滚轮带漏斗的地方。

只要把里头那几个传动齿轮,或者控制下种开口的小木片,给锉出几道豁口,锉得狠一点……

明天一下地,这宝贝疙瘩立马就得歇菜!

到时候,看千临怎么收场!

她要让千临摔个大跟头,在全屯子人面前丢尽脸!

她费尽心思搞出来的东西,转眼变成一堆废物!

她一步步挨近播种机,心跳得跟擂鼓一样,咚咚咚,震得她耳膜发麻。

月光不太好,朦朦胧胧的,照得那台播种机更显笨重,像趴窝的野兽,散发着木头和铁器特有的凉气。

她屏住呼吸,手有些抖,把钢锉往前伸,对准了她白天盯了好久,确认过最关键的那个木齿轮。

锉几下,就几下!

就在钢锉的尖端快要挨上木头纹理的那个瞬间——

“你干什么?!”

一声冷喝,不高,却清冽得瘆人,毫无预兆地在寂静的院子里炸开!

林晓燕吓得差点跳起来,浑身一哆嗦,手里的钢锉“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