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保华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在松市的街道上穿行。
高楼大厦从车窗外掠过,行人脸上带着周末的悠闲笑容,一切都那么正常,只有他的世界刚刚崩塌。
车载时钟显示10:40。
杨保华突然想起今天约了杜琼华11点见面。
他靠边停车,掏出手机。打字的手指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发抖:“琼华,今天临时有事,我们改明天上午可以吗?”
消息秒回:“好的呀,你先忙你的,我没关系的~明天见哦(^u^)ノ~”
句尾那个可爱的颜文字让杨保华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他想象着杜琼华说这话时的样子,一定是微微歪着头,声音软软的,眼睛里满是理解和顺从。
杨保华长舒一口气,突然觉得胸口没那么闷了。
他重新发动车子,回家。
此时,刘建设站在客厅中央,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看着杨彦秋的房门,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又松开。
要不是看在妹妹的份上,他真想冲进去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几个耳光。
“秋秋。”刘玉莹虚弱地唤了一声,向前迈了半步。
就在这时,杨彦秋的房门猛地打开。
她穿着破洞牛仔裤和露脐上衣,一头蓝色的短发支棱着,脸上的浓妆让她的表情显得更加狰狞。
她看都没看刘玉莹一眼,径直走向玄关,从鞋柜里掏出一双铆钉靴。
“你去哪?”刘玉莹的声音发抖,“我们还没谈完。”
杨彦秋冷笑一声,把脚塞进靴子里:“跟你们有什么好谈的?”
她拽过挂在门后的链条包:“我要去彩排,明天有演出。”
说完,开门离开关门,一气呵成。
看着被关上的门,刘玉莹的眼泪已经无声地爬满了脸颊。
她站在客厅中央,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刘建设看着妹妹颤抖的背影,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又松开。
“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刘建设终于爆发,一脚踢翻了脚边的垃圾桶,里面的化妆品空瓶和零食包装袋撒了一地。
“你看看她,玉莹,你看看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刘玉莹没有回应,只是缓慢地蹲下身,开始机械地把垃圾一个个捡回桶里。
她的动作很慢,好像这样就能拖延面对现实的时间。
“别捡了。”刘建设抓住妹妹的手腕把她拉起来,触手的骨头硌得他心惊,她什么时候瘦成这样了?
“她根本不领你的情!保华说得没错,你就是太顺着她了。”
刘玉莹抬起泪眼,嘴唇颤抖着:“哥,她是我女儿啊,我怎么能……”
这些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不想去面对而已。
害怕戳破了那些幻想,自己会承受不住崩溃。
“她利用的就是你这种心理。”刘建设松开手,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看看她刚才对保华的态度,对我们所有人的态度。她眼里还有长辈吗?”
刘玉莹跌坐在沙发上,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这个家曾经那么温馨,现在却像个陌生的垃圾场。
墙上还挂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里的杨彦秋才十二岁,穿着校服,笑容甜美地依偎在父母中间。
谁能想到五年后会变成这样?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刘玉莹喃喃自语,“她,她怎么变成这样?”
“玉莹。”刘建设坐在她对面,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你必须听我的。”
“可是她受过伤害……”刘玉莹虚弱地辩解。
“我知道。”刘建设猛地拍了下茶几,“但那不是她堕落的借口。”
“你看看她现在什么样子?辍学、夜不归宿、对父母恶语相向……”
“保华说得没错,我们是在纵容她走向毁灭!”
刘玉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当然知道女儿变了,就像变了个人。
但作为母亲,她总觉得这是暂时的,总觉得只要给予足够的爱和理解,女儿终会回到正轨。
刘建设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她已经不是那个小女孩了,她现在是个被仇恨和叛逆蒙蔽双眼的青少年。”
“你越纵容,她越得寸进尺。”
“那我该怎么办?”她小声问,声音里满是绝望,“就这样放弃她?”
刘建设握住妹妹冰凉的手:“不是放弃,是设定界限。保华说得对,明年她就十八岁了,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可是……”刘玉莹无措地看着刘建设。
“没有可是。”刘建设提高了声音打断她,“你看看你自己,去年心肌炎差点要了你的命,现在又被她气成这样。”
“再这样下去,你会死在她前面。”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扇得刘玉莹浑身一颤。
她想起去年八月躺在IcU时的恐惧,想起医生严肃地警告她不能再受刺激。
但每次杨彦秋打电话要钱,或者夜不归宿,她的心脏还是会狂跳不止。
谁都怕死,包括自己,如果自己真的死在杨彦秋前面,那杨彦秋在这世上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刘建设见状,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
“玉莹,听我说,”他的声音柔和下来,“爱一个人不是一味地纵容。有时候最残忍的拒绝,反而是最深的爱。”
“还有。”刘建设继续道,“别再为她的事跟保华吵了。你们离婚了,但他依然是秋秋的父亲,有权利管教她。”
想起刚才前夫离去时决绝的背影。
刘玉莹低声说道:“他已经放弃秋秋了。”
“这也是他的女儿”刘建设摇头:“真有事他不会不管的,只是你和杨彦秋让他越来越失望,才会这样。”
刘玉莹沉默了。
她想起杨彦秋越来越过分的种种行为,要钱时的蛮横,夜不归宿时的无所谓,对长辈的顶撞……
每次她都告诉自己,这是暂时的,这是创伤后的反应,会好的。但现实是,情况越来越糟。
难道自己一直以来的包容理解,恰恰是推女儿走向深渊的手?
刘玉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次,她的眼神中有了一丝坚定。
“走吧。”她轻声说道,“我想回家了。”
刘建设点点头,向门口走去。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她仿佛也关上了心中某个一直不肯放手的部分。
痛苦,但莫名地,也有一种释然。
就像新生,总是始于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