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慕雪银牙一咬,下定了决心。
“爹,女儿知道了。既然如此,那女儿自己想办法!”
“胡闹!”蒋正明眉头拧紧,脸色一沉,语气也严厉了几分,“你可知那徐锋如今与何人过从甚密?是晋泉!晋泉背后是谁?是肃王赵楷!这潭水深得很,你一个女儿家,不要去掺和!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府里,歇了这份心思!”
他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卷入到这波诡云谲的政治漩涡中去,尤其是可能牵扯到肃王府!
蒋慕雪被父亲的厉声呵斥吓了一跳,但眼中的决心却未消散。
她低下头,避开父亲严厉的目光,口中却乖巧地应着。
“……是,爹,女儿知道了。”
蒋正明见她似乎听进去了,这才缓和了脸色,又叮嘱了几句,方才带着满腹心事离去。
蒋慕雪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这才缓缓抬起头,眼中哪还有半分顺从?
尽是坚定与执着!
她转身快步回到自己的闺房,屏退了丫鬟,从箱底翻出一套半旧的男式青衫,动作麻利地换上,束起长发,戴上书生巾,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一个清秀俊俏的少年郎便出现在镜中。
片刻之后,蒋府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少年”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后,迅速闪身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此时,蒋正明的书房内,一个贴身丫鬟正在低声禀报。
“老爷,小姐她……她换了男装,从侧门出去了……”
蒋正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
“知道了,下去吧。”
丫鬟愣了一下,见老爷似乎并无追究之意,也不敢多问,躬身退下。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蒋正明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与此同时。
府城内一家名为“闻香楼”的雅致酒楼二楼,一间名为“集贤雅阁”的包厢内,此刻正是一片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热闹景象。
晋泉正带着徐锋,推门而入。
包厢内坐着七八位年轻书生,见到晋泉,纷纷起身行礼,态度热情而恭敬。
“晋兄来了!”
“快请坐,快请坐!”
晋泉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一一回礼,随即拉过身旁的徐锋,向众人介绍。
“诸位,这位便是我常与你们提起的,此次揽才文会连夺三魁的徐锋,徐兄。”
此言一出,包厢内顿时安静了一瞬,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徐锋身上。
“原来是徐兄!久仰大名!”
“徐兄文采,我等佩服之至!”
“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虽然徐锋“人牙子”的传闻或多或少也飘进过一些人耳中,但晋泉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更何况“文会三魁”的名头实在太过响亮。
在场的书生,大多出身寒门或小吏之家,能走到秀才这一步已是极为不易,对于这种文坛盛事自然格外关注。
晋泉又为徐锋一一介绍了在场的诸位秀才。
这些人,虽说出身不高,但比起徐锋那几乎是“贱籍”的前身,还是要“高贵”不少。
气氛一时间倒也热烈融洽。
众人推杯换盏,吟诗作对,谈论经义文章,徐锋虽不主动,但偶尔应对几句,也显得从容不迫,颇有见地,引得众人暗暗点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徐锋起身,向晋泉和众人拱了拱手。
“诸位,在下失陪片刻,去去就回。”
晋泉笑着点头:“徐兄自便。”
徐锋转身离开包厢,向着酒楼后院的茅厕走去。
待到徐锋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包厢内的气氛似乎微微一变。
一个面容略显狭长的秀才端起酒杯,凑近晋泉,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不解和质疑。
“晋兄……这位徐兄才华固然是有的,只是……听闻其出身……”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但眼中的意味却很明显,“您乃是堂堂举人,前途无量,何必……何必与这等人来往?岂不是……自降了身份?”
恰在此时,解决完生理需求的徐锋,正迈步回到包厢门口,他的手,正要推开那扇虚掩的门……里面的问话,一字不落地,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徐锋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那扇虚掩的门板在他手中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向内敞开。
他面色如常,似乎是并没有听到方才那句带着恶意的话。
屋内的空气,却在徐锋迈入的瞬间凝固了。
方才那个压低声音、质疑晋泉与徐锋交往的狭长脸秀才,此刻一张脸青白交加,双眼慌乱地四下躲闪,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徐锋背后说他的坏话,这正主儿竟然就站在门外,还将他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完了完了!这下可把人得罪死了!
那秀才心中叫苦不迭,焦急地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晋泉的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打破了这尴尬的沉寂。
他伸手拉过徐锋,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到自己身旁,语带戏谑地对众人扬了扬下巴。
“瞧瞧,我们正说到徐兄呢!”他顿了顿,目光在那狭长脸秀才身上一扫而过,带着几分敲打的意味,随即转向徐锋,笑容温和,“我们方才还在感慨,徐兄先前屈居乡野,当真是明珠蒙尘,委屈了这一身惊世才华啊!”
徐锋从善如流地坐下神情间不见丝毫芥蒂,他浅啜一口杯中酒,目光在屋内众人脸上淡淡一扫,唇边泛起一丝从容笑意。
“晋兄谬赞。所谓璞玉藏于深山,非良匠不可识。至于蒙尘与否……”他微微一顿,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好一个‘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此言一出,包厢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徐兄此言甚是!简单明了,却蕴含至理啊!”
“不错不错!大道至简,徐兄此言,堪称今日最佳!”
“有此等胸襟气魄,难怪能作出那般惊艳诗篇!”
众人纷纷附和,看向徐锋的目光中,除了原先的惊艳与好奇,又多了几分由衷的钦佩。
然而,总有那么些不和谐的声音,试图打破这份融洽。
就在众人笑声渐歇之际,一道不合时宜的嘟囔声突兀地响起,虽然刻意压低了嗓门,但在座之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之辈?
“哼,昔日不过是个在泥水里打滚的人牙子,专做那拐卖人口的腌臢勾当,怎么一转眼,就摇身一变成了什么文会魁首?这世道,真是越发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