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脆的铜铃声中，余心莲和宋宝珍回到了河东村宋家。
张氏急急问道：“这袖子怎的破了？宝珍没受伤吧？”
宋宝珍心力交瘁，懒得解释，将荷包往张氏怀里一塞，兀自回了屋。
徒留张氏和余心莲大眼瞪小眼。
苏红雪也抻着脖子，在院门口望了一天，总算盼到了余心莲。
“娘、嫂嫂，咱们进屋说。”余心莲跟着进了正屋。
掩好门，她才从怀里掏出钱袋，详细说了几样物什各卖了多少钱。
苏红雪看着摊了一桌子的铜板，又是惊又是喜：“九百四十六文？竟有这么多？我莫不是在做梦吧？”
“那三块盖头绣得精细，柴娘子提价收的。一块就挣了四十七文！比先前说好的，还多二十文呢！”
余心莲将柴娘子指出的优缺点，一并转告给苏氏。
苏氏性子老实，能听得进话，是以进步极快。
余心莲接着夸起二郎来：
“拢共五份绣样。二郎描的那幅柿子图，价最高。只那一幅，就卖了足足三百文！我画的那几幅小的，一幅才一百五十文，只有二郎那幅一半的价。”
张氏有些得意地拍着余心莲的手，安抚道：
“你如何能与二郎相比？他自开蒙后，日日苦读，不论酷暑寒冬，从未懈怠过一日。你才执几日的笔？能卖到他一半的价，已是十分不易。娘觉得，你做得已经十分好了！莫要妄自菲薄。”
余心莲尴尬地笑笑，接着用略带遗憾的口吻说：
“原本是有一锭整一两的银子的。可惜，今儿宝珍一到柴娘子的店，便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余心莲又将宝珍在柴家绒线铺和桑家绸缎庄的际遇，一一道来。
张氏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这孩子，恁的不懂事。今日多亏有你在，不然也不晓得她还得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苏氏在旁帮腔：
“还好只是扯破了袖子，人没伤着。以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往后还不晓得能惹出什么祸事来。若不，下回还是别带着宝珍去了？”
“尽会添乱！赔了柴娘子后，还剩多少钱？”张氏心里乱，数也数不清，索性直接问余心莲。
“还有九百四十六文。”
苏氏惊呼：“二百零五文可不少！买四只猪蹄都有余钱呢！”
“柴娘子不仅绣艺高超，人也实在。她说这事儿她也有责任，便只叫咱们赔了一半。”余心莲回道。
“怎好叫柴娘子吃亏？依我看，今儿这事，宝珍占大头。这事儿若牵累了她二哥的名声，可如何是好？若不明日我亲去一趟，给人赔礼道歉？”
张氏急得从床上站起来。
苏氏脸色发白，也动起心思来：
手里这一批，是赊的柴娘子家的布料、线材，柴娘子肯定会收。
但以后呢？柴娘子受了气，可还会同她们来往？
这生意，给的价高，还不耽误带大娃，苏氏一门心思希望能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她试探着问，满眼的小心翼翼：
“剩下的十二块盖头绣完，人家可还收咱家的绣品？一匹布好几百文呢！往后，人家还许咱们赊吗？”
余心莲也是忧虑重重：“善刺绣的女子，县里一把一把的。柴娘子也舍得给价，何不找个关系亲近的，好相与的收？”
张氏一拍大腿，眯着眼计算起来：
“正是这个理。二郎府试后，八月还得去孟州考。这一趟全都高中，也还是个穷秀才。书，还有得念呢！要花钱的地儿，更是海了去了！柴娘子这个进项，不能断了！”
见时机成熟，余心莲这才提议道：“娘，我有个法子。既能让宝珍学到本事，收敛性子，还能拉近与柴娘子的关系。只是，宝珍怕是要受些罪……”
“什么法子？”苏氏比婆婆更紧张。
余心莲细语低声道：
“柴娘子是自梳女，只有一个兄弟。她之前提过，想从人牙子那儿买个听话又聪明的徒弟回来。一呢，可以继承她的手艺；二呢，也是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
苏氏毫不犹豫地回道：“听话的，性子老实。机灵的，也就没那么听话。可不好选吧？”
“是啊！所以，咱们才有了机会！娘，你想，若宝珍成了柴娘子的亲传徒弟，谁还能近过咱们去？”
张氏愣了片刻，没有搭话。
余心莲还以为她舍不得宝珍吃苦，没想到张氏开口问的第一句就是：
“柴娘子，能拿得住宝珍不？宝珍可倔着呢！”
余心莲噗嗤乐出声：“娘，今儿您是没见着。柴娘子一句骂都没有，就把宝珍说得哭鼻子了。”
“啊？这么厉害？”张氏拧了眉。
余心莲赶紧补夸几句：
“柴娘子讲的，句句都在点上。宝珍这么聪明，能听不出？我瞧着，她就是恼羞成怒，才急眼的。她可是二郎的亲妹子！知事懂事着呢！从前，就是大伙儿都太惯着、宠着了。”
苏氏也跟着说：
“娘，莫说宝珍了，我这两回听了柴娘子的指点，都进步不小呢！若是没真本事，怎敢自梳不嫁？”
“听说，汴京城里的贵女，都是打小跟着女红师傅学。宝珍也是运气好，才碰上柴娘子。我和嫂嫂小时候，哪有她这好运？”
“是啊是啊，若不是还要带大娃，我都想去拜师！手艺学了，就是自个儿的！娘，您可不能犯糊涂！”
余心莲和苏红雪，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把张氏说得心焦气躁。
她这大儿媳妇，平日里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不带吭声的，这会子却滔滔不绝起来。
可见，她对柴娘子是真心认可。
张氏陡然生出两分恨铁不成钢：
“可宝珍那孩子，谁劝得动？她一见面就得罪了柴娘子，人家能愿意收她吗？会好好教她吗？只怕最后，啥本事都没学到，光吃苦了。”
余心莲一脸真诚：
“柴娘子心软着呢！这事儿既是我提出的，我就会负责到底。至于宝珍这边，我也想了个小法子，咱们可以先试上一试。”
“你说说看。”张氏狐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