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琛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手上的土豆和削皮刀,专注的模样让宁檬都替他紧张起来。
【削个土豆皮而已,犯得着这么严肃吗?】
他抿了抿唇,像是在给自己鼓劲,然后,动手了。
只听“呲——”的一声。
宁檬的眼皮就是一跳。
陆景琛第一刀下去,明显用力过猛,削皮刀一下子深陷进土豆里,直接从土豆身上剜下了一大块带着厚厚果肉的“皮”。
那根本不是皮,那是一整块肉!
【我的妈呀!陆老师!您这是削皮还是挖坑啊?非得这么下狠手?】
宁檬的内心弹幕已经刷疯了。
陆景琛也皱了皱眉,显然对自己的这个“开门红”不大满意。
他调整了一下握刀的姿势和角度,又低头继续跟土豆较劲,或者说,进行他的“创作”。
接下来的几分钟,厨房里只剩下削皮刀在土豆身上发出的各种怪异声响。
有时候是“呲啦——”一声,带下一长条厚薄不均的皮肉。
有时候是“咔嚓——”一声,像是硬生生把一小块土豆给别了下来。
更过分的是那种“咚咚咚”的闷响,仿佛他不是在削皮,而是在拿土豆练习雕刻,还是抽象派的那种。
宁檬在一旁看得是心惊肉跳,眼睁睁看着好几个原本白白胖胖的土豆,在陆景琛手下迅速“瘦身”,变得坑坑洼洼,奇形怪状,惨不忍睹。
有的土豆被他削得只剩下歪歪扭扭的一小块,有的则像被狗啃过一样,表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沟痕。
其中一个土豆块,被他削得只剩下一个尖角,活像个愤怒的小鸟表情包。
【这哪里是削土豆,这分明是在给土豆做大型整容失败手术现场啊!】
【收了钱的,我要做个好老师,我忍!】
宁檬深呼吸,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去夺过他手中削皮刀的冲动。
“陆老师,”她艰难地开口,试图挽救一下那些可怜的土豆,“其实……削皮不用这么……嗯,深入。”
陆景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
他看着面前那个被自己“摧残”得不成样子的土豆,又看了看宁檬,忽然轻轻说了一句:“厨刀,亦有魂。”
声音不大,却震耳欲聋。
【哈?啥玩意儿?厨刀有魂?】
宁檬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给震了一下,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宕机。
【ber,陆老师,你是在开玩笑吗?】
她看着陆景琛那认真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陆景琛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他将那个被他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土豆也推到了一边。
然后,他转身,从刀架上拿起了一把中式菜刀。
那是一把看起来就很有分量的菜刀,刀身在厨房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陆景琛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刀身,眼神专注而深邃,那感觉,不像是在触摸一件工具,倒像是在与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友交流,带着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郑重。
宁檬看着他这个动作,心里更纳闷了。
【影帝,你不要吓我啊!你这帅的脸可不要玩抽象啊!】
陆景琛没有立刻开始切菜,而是握着刀柄,沉吟了片刻。
他解释道:“剧本里,我的角色对厨具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理解和情感。他在修复一把传承下来的古刀,那把刀,有很多残缺。”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特有的磁性,缓缓叙述着。
宁檬听到这里,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突然被点亮了一盏灯。
【原来如此!】
她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陆景琛在刚刚的切土豆的时候,已经在体验角色了。
他是在通过这种近乎笨拙,甚至有些“破坏性”的方式,试图去理解和代入他那个角色对于“残缺”和“工具之魂”的感受!
【我的天,影帝的敬业精神,真是恐怖如斯!】
宁檬先前那些哭笑不得、想要吐槽的情绪,在这一刻,悄然转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
有惊讶,有理解,甚至还有一丝……敬佩。
【难怪人家是影帝,我只是个18线糊咖,这思想境界,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啊!人家琢磨的是灵魂,我琢磨的是这土豆丝能不能炒盘菜。】
她突然觉得,是自己的格局小了,还得是陆影帝!
“陆老师,我明白了!”宁檬立刻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和教学思路,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诚了许多。
【得,不就是感受嘛,一个合格的老师就是要能够因材施教!】
她语气轻快地说道:“那我们换个方式!您不需要真的把土豆削得多完美,也不用追求刀工有多精湛。我们今天,主要来感受食材本身。”
陆景琛闻言,看向宁檬,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释然。
“好。”他应道,声音里似乎也轻松了一些。
“来,陆老师,”宁檬从食材篮里拿出一个新鲜的番茄,递给他,“您先闭上眼睛。”
陆景琛依言,轻轻合上了双眸。
宁檬将番茄放在他的手心:“您用手去感受它。它的形状,是圆的,还是有点椭圆?它的表皮,是光滑的,还是有疤痕?它的重量怎么样?有没有弹性?”
陆景琛安静地站在那里,手指轻轻地在番茄上摩挲,感受着。
厨房里一时间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宁檬继续引导:“您再轻轻捏一下,感受一下它的饱满程度,想象一下里面充盈的汁液。这就是一个番茄最原始的状态。”
过了一会儿,陆景琛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似乎多了一些什么。
“很有意思。”他低声说。
【嘿,对路!】宁檬心里一喜。
接下来,宁檬如法炮制,引导陆景琛去触摸不同食材的质感。
她让他感受黄瓜表皮那些细小的凸起和清凉的触感,感受洋葱那层层叠叠的薄皮和略带辛辣的气息,感受菌菇的滑腻与独特的蕈香,感受新鲜肉类细腻的纹理和温度。
每一种食材,她都让陆景琛闭上眼睛,抛开视觉的干扰,单纯用触觉、嗅觉去感知。
“江湖厨师,很多时候没有那么多讲究的工具和环境,”宁檬在一旁解说着,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像个经验丰富的老前辈,“他们靠的就是对食材最本能的感知和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经验。
一块肉新不新鲜,一条鱼活不活,有时候摸一摸,闻一闻,心里就有数了。”
【虽然我大部分经验来自于逛菜市场和看美食纪录片,但理论知识我可是满分选手!唬住一个厨房小白影帝,应该绰绰有余。】
陆景琛在宁檬的引导下,像一个初次接触世界的孩子,认真而专注地尝试用“心”去接触这些平日里可能只是他餐盘中食物的原材料。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青椒光滑的表皮,感受着它的紧实和微微的弧度;
他轻轻按压着豆腐,体会着它的柔软与弹性;
他甚至拿起一根大葱,仔细感受着葱白与葱叶连接处的不同质感。
他的表情,也从最初的略带紧绷和一丝不苟,逐渐变得柔和下来。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最初的迷茫和困惑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投入和专注。
他似乎真的在这些平凡的食材中,找到了一些与他角色相通的感觉。
尽管他的动作依旧有些生疏,甚至在拿起一些滑溜溜的食材时还会显得有些笨拙,但那种刻意和僵硬感,却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
宁檬在一旁看着,内心忍不住再次感叹。
【这家伙,学习方式真是清奇。别人学的是技术,他学的是“意境流”吗?陆老师说不定还真是个顿悟型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