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像一颗烧红的铁球,缓缓沉入黄沙构成的地平线。
2045年6月4日。
萧云站在联合国总部大楼的观景台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细小的沙粒。
这些来自撒哈拉的沙尘,乘着季风跨越地中海,最终落在纽约这座人类文明的象征上。
“还是没有你刘师姐和你哥哥的消息吗?”
身后传来吕雷教授低沉的声音。
这位年近六十的生态学家鬓角已经全白,但那双深陷的眼睛依然明亮如炬。
萧云转身,看见教授手中捧着一份最新报告。
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像蚂蚁般爬行,最上方用红色字体标注着\"绝密\"二字。
“哥哥杳无音信,而师姐最后一次信号出现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之后总部再也没有收到刘欣怡师姐的数据!会不会?”
他轻声问道,喉咙因为干燥而发紧。
吕雷教授没有立即回答。
他望向窗外,远处中央公园的轮廓在沙尘中若隐若现。
回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在实验室里所进行的蚂蚁基因x-7\/x-9的改造,不想他最优秀的学生刘欣怡为帮助他完成实验计划,竟不幸……
曾经盘古科学院那里还是郁郁葱葱的都市绿肺,如今三分之一的区域已经沙化。
一群工人正在用防沙网覆盖裸露的地表,像在为垂死的病人包扎伤口。
“我们赢了战争,却输了整个生态系统。”
吕雷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阿根廷蚁的扩张改变了四十三个国家的土壤结构,导致植物根系无法正常生长。北美大平原、欧亚草原、非洲稀树草原...这些曾经的生命摇篮正在以每天一个足球场的速度变成荒漠。”
一阵强风突然撞击玻璃幕墙,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
萧云下意识后退半步,他想起小时候和哥哥萧风在内蒙古草原看到的最后一场沙暴——那天之后,祖辈生活了三百年的牧场就永远消失了。
“教授,他们真的会听您的计划吗?”
吕雷攥紧了手中的演讲稿,“那些政客只关心本国Gdp……”
吕雷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孩子,你知道沙漠中最顽强的植物是什么吗?”
萧云摇头。
“是骆驼刺。它的根能深入地下三十米寻找水分。”
吕雷整理着领带,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
“而人类的求生意志,应该比骆驼刺更顽强。”
楼下传来礼宾车的鸣笛声。
6月5日,全球生态环境保护日的开幕式即将开始,一百九十三面国旗在夹杂沙粒的风中猎猎作响。
联合国大会堂的穹顶下,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各国代表交头接耳,不时有人看向主席台旁那个瘦削的身影。
吕雷安静地坐着,手指轻轻敲击膝盖,像在计数某种只有他能听见的节奏。
“下面请中国科学院生态研究所所长吕雷教授发言。”秘书长的声音通过同声传译系统回荡在大厅。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
吕雷注意到m国代表正在翻阅经济报告,欧盟代表则对着手机皱眉。
她深吸一口气,帮教授调整好麦克风高度。
吕雷没有立即开始演讲。
他走到台中央,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透明小盒。当全息投影仪将盒子里的东西放大在环形屏幕上时,会场突然安静下来——那是一只干枯的阿根廷蚁兵蚁标本,旁边放着粒小麦。
“诸位看到的不仅是入侵物种标本。”
吕雷的声音很轻,却像手术刀般精准,“这是人类文明史上最昂贵的战利品。为了消灭它们,我们动用了水灌、火烧、热核除草剂、化学杀虫剂、食物链打击、机械纳米技术蚁围剿、雄蚁仿真病毒传输、蚁后生殖腺体基因改造和热核武灭巢战略计划。”
他停顿片刻,“代价是北半球40%的表土微生物灭绝。”
E国代表突然举手:\"教授,这些数据是否夸大其词?我国农业部的报告显示...…”
“伊万诺夫先生,”吕雷打断他,“您上周是否去过贝加尔湖?\"
会场一片寂静。
E代表的脸慢慢涨红。
“那里现在应该改叫贝加尔沙湖了。”
吕雷点击遥控器,卫星地图显示出一片刺眼的黄褐色。
“过去五年,贵国失去了27%的森林覆盖,而新种植的树苗存活率不足5%。”
他走向会场中央,脚步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今天我不是来指责谁的。我们每个人都在这场生态灾难中扮演了角色——当阿根廷蚁刚开始在巴塔哥尼亚高原扩张时,我们在庆祝转基因作物增产;当它们跨过德雷克海峡时,我们在争论防治费用的分摊比例。”
投影切换成一组触目惊心的对比图:亚马逊雨林变成沙漠,非洲象群在干涸的水塘边变成白骨,太平洋岛屿被上涨的海平面吞噬。
“这是我们的孩子将要继承的世界。”
吕雷突然提高音量,声音在会场炸开,“而'绿洲恢复'计划不是选择,是生存!迫在眉睫!”
吕雷看见前排的d国女总理代表偷偷擦了下眼角。R国首相放下了手中的钢笔,指节发白。
吕雷解开西装扣子,这个随意的动作让他看起来突然像个疲惫的老人。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又要出钱出力,还不一定能成功。”
他苦笑着摇头,“但请看看这个。”
屏幕上出现一片绿洲的实景录像:棕榈树在风中摇曳,清澈的水塘倒映着蓝天,几只羚羊警惕地饮水。
“这是塔克拉玛干沙漠的b-7试验区。三年前那里还是死亡之海。”
吕雷的声音变得柔和,“我们采用最原始的方法:用骆驼运输耐旱草种,收集晨露灌溉,用羊粪改良土壤...没有高科技,只有耐心和规律。”
他展示出另一组数据:“地表温度下降11c,湿度上升35%,微生物种类增加200%。最重要的是——他故意停顿。
“每公顷成本仅相当于一枚巡航导弹。”
会场爆发出一阵轻笑,紧绷的气氛稍有缓解。
“我知道大家对那些小家伙嗤之以鼻!”吕雷扶正眼镜,“但人类不要忘了。当最后一片绿洲消失时,我们签署的条约、划定的国界、积累的财富都将失去意义。”
他突然咳嗽起来,萧云急忙递上水杯。这个瞬间被摄像机捕捉,传向全球直播——老科学家佝偻的背影与背后浩瀚的沙漠影像形成残酷对比。
“也许在场的各国代表们有些喜欢打羽毛球,而生态系统就像一张羽毛球拍。”
吕雷缓过气来,声音嘶哑却坚定,“当你不经意间发现其中某个球拍网一根线断掉时而不管他,那剩下的整个的球拍网线开始松散,球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而现在我们断的何止一根线?我们正在断掉整张网!”
投影切换成实时气象图:十二个台风正在大洋上生成,比往年同期多出三倍。
“绿洲恢复计划分为三个阶段……”
吕雷开始讲解技术细节,但萧云注意到他的语速明显变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当讲到\"利用季风传播种子\"时,他的身体突然晃了一下。
“教授!”萧云冲上台扶住他。
会场骚动起来,医护人员提着急救箱跑来。
吕雷摆摆手拒绝帮助,坚持站直身体:“诸位,我今年五十九岁,肺癌晚期。”
这句话引发一阵惊呼。
“医生说我只剩一年,但沙漠化留给人类的时间更短。”
他摘下眼镜,用袖口擦拭镜片,这个平常动作在此刻显得异常庄重。
“我不求诸位记住我的名字,只希望当你们的孩子问起'是谁拯救了绿洲'时,能指着在座的每一个人说:'是我们一起做到的。”
当吕雷鞠躬时,会场先是死寂,随后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
巴西代表站起来鼓掌,接着是F国、印度、南非...最后各个国家代表也缓缓起身。
萧云搀扶教授走下讲台时,听见身后联合国秘书长对着麦克风宣布:“根据紧急动议,'绿洲恢复'计划将提交安理会特别会议表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