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要见她。
没有说明原因。
前来传话的谢妈妈,板着一张老脸,以一种不可拒绝的语气,传达谢氏要见她的命令。
思索片刻后,温知宜点头起身。
好奇这种情绪,她自然也会有,无缘无故的,谢氏突然见她,葫芦里这是准备卖什么药?
她眼里流露兴味,一路相顾无言来到琼玉院。
琼玉院很安静。
春暖花开的时节,本该百花争艳,莺歌燕舞,此时却一反常态,檐下盛开的花儿,远远看来似蒙着一层阴翳,透着说不出的阴冷和颓败,眼前雕梁画栋的院落,也像年久失修的祠堂,阴森而冷清。
谢氏经过早产、诞下死婴、血崩等等一系列变故,最后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
但因为下红不止,她平日无法移动,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注意到从外进来的人,才在丫鬟的搀扶下坐起身。
屋子里一股药味,夹杂着血腥味,还有汗水和其他乱七八糟香料的味道,温知宜嗅觉本就灵敏,此时更有一种跌入血池的错觉。
她勉强维持住脸色不变,抬眸对上谢氏看来的眼神,面无表情地往房间走去。
“搬个椅子来。”谢氏嘴唇微动,她声音很轻,中气不足。
丫鬟搬来椅子,温知宜没有拒绝,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有眼睛看着对方,当然,温知宜是在竭力让自己忽视房间里的气味,而谢氏嘛,则是借思考怎么开始话题而故意冷落对方,以此到达让人自乱阵脚,方便她后续拿捏的目的。
但她想的过于美好了些。
温知宜并没有如她预料中那般露出诸如疑惑不安焦灼等情绪。
她看过来的眼神十分平静,平静到让谢氏觉得自己这套惯常使用的手段很是可笑。
她不是自己手底下那些犯错的管事,即便年纪不大,已经自有一番气度。
思及此,她很快改变策略,率先开口道:“谢妈妈,给元娘上茶。”
“不必了。”温知宜略微抬手,直奔主题,“娘子唤我过来,应该不是单单为了请我品茶吧。”
谢氏闻言默了一下,抬手示意谢妈妈等人出去。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做起来却十足费力,额上渗出一股冷汗。
温知宜视线在她面庞转了一圈,并没有说什么关心的话,毕竟两人关系还没好到那个地步。
“你去过京郊的庄子了?”谢氏开口问道。
温知宜平静点头。
这不是什么秘密,她也大概能推断出谢氏,寻她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谢氏问道:“我肚里的孩子之所以出事,是因为红姨娘,对吗?”
“抱歉,我不知。”温知宜诧异地看过去一眼,猜到归猜到,她还是觉得奇怪,谢氏怎么会选择来问自己,唔,难道说,这么些日子下来,她早产的缘故,一直还没查清楚。
事情还真就是这样。
谢氏清楚自己着了道,但怎么着得道却一直没有头绪,因而才会把目光放到温知宜身上。
“你见红姨娘都说了什么?”
“这些好像与你不相关吧?”
“我只是想知道,我是怎么输人一筹的。”她语气露出疲惫。
温知宜依然摇头,“你真的问错人了。”
她没有撒谎,从静心庵缴获的账本里,的确有红姨娘买药的记录,但对方是怎么下手的,她可谓是一无所知。
“她都买凶杀你了,你还要替她隐瞒?”谢氏情绪激动起来,试图把身体坐起来,又因为身体太虚而倒了下去,后背无力地靠着床柱。
她深吸口气,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面,“你想要什么?”
这是交情不过关,准备以利益来交换了。
不得不说,谢氏是个十分果决的人,总是有办法让人顺着她设想的道路走下去。
正准备摇头的温知宜,脑海突然闪过一件事,她摇头的动作停在半空。
注意到她这一瞬间的停顿,谢氏身体里涌上一股力气,她道:“你知道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身子是不行了,可谢家还在,你不用担心我付不起报酬。”
“我确实有一件事,想要问一问大娘子。”
既然被对方看出来,温知宜便也不隐瞒,“大娘子一直在京都,可有听说英国公府的秘闻,例如在英国公原配去世前,英国公就与现在的娘子有染的事?”
这个问题出乎谢氏预料。
换做往日,她有精力的时候,或许会在心里分析出个一二三四,但这次早产带走她半条命,她现在只想弄清楚,红姨娘是怎么害的她。
其他的事情,她不想管,也管不了。
于是,在一番思索过后,她说道:“并未听说。”
“一点也无?”温知宜不死心。
谢氏看出她态度,说道:“我可以让人回谢家问问。”
“好,那我便在这里多谢大娘子了。”温知宜按捺下焦急的情绪,得了谢氏的一句承诺,她便也说起自己见到红姨娘的事,“我当日过去,只问了红姨娘三个问题。”
“一,在静心庵时,可是她害我?”
“二,四岁那年,我撞倒你的事,可是她挑唆于我。”
“三,我阿娘大出血而亡,可是与她有关?”
谢氏屏住呼吸,眼睛注视着她。
她道:“除了第三个问题她否认了,前面两个问题她都承认了,不过对于我推到你的事,据她所言,她是先给你下了一种药,这种药会令孕妇虚弱,一点冲撞便能使人落胎,当日,是有人撞了我,我才扑到你身上。”
“是什么药?”谢氏急切追问,抓着被褥的手收紧。
温知宜看着她道:“没有名称,是她通过静心庵,向刺杀我的那个杀手组织所买。”
说到这里,她想到一件事,便也说了出来,“之前在顾家,我曾在那个组织的账本上,看到买我命的记录后,还有一条买落胎药的记录,购买人是静心庵庵主慈心......”
谢氏几欲呕血,“果然是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当时,阿父也在。”温知宜说完最后半句话。
谢氏眼眸一凛,直直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