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鞭子高高甩过,打在高老大后背。
高老大痛苦哀嚎,白白胖胖的脸上,冷汗哗啦啦的流。
“娘啊,你倒是说啊,你有没有换人家孩子啊!”高老大媳妇抱着高稳婆哭,听着当家的惨叫,脸上布满惊慌,“你就说吧,再不说,当家的就要被打死了啊!”
高稳婆抓紧手腕上的银镯。
她不敢看挨打的儿子,闭着眼睛喃喃自语。
观棋见状,给另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
那人略微颔首,一把抓起高老二,捆住他双手双脚,挑挑拣拣抽出一根腕粗的棍子,毫不留情地打向高老二。
温知宜端着茶盏,眼睫微垂,望着微黄的茶汤半晌,站起身走了出去。
后面的审问没有停,站在门外,依旧能听到里面,铁链拖动的声音,以及烙铁贴在肉上,滋滋冒烟的声响。
高老大仰头大叫,从脸到脖子一片涨红,是痛的。
“去隔壁。”
隔壁关着齐稳婆,替莫桑晚接生的稳婆。
齐稳婆五十出头,人有些干瘦,听到对面鬼哭狼嚎,慌地在房里来回走动。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睁眼就出现在这座陌生的院子里,房门是关着的,她出不去,只能听到对面,有模模糊糊的响动,就在半盏茶前,变成了此起彼伏的惨叫。
吱呀——
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齐稳婆一个激灵,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一道纤细的身影,静静站在门口,打下一道修长的影子。
齐稳婆脑袋挨着地,房门打开,对面惨叫越发清晰,她哆哆嗦嗦不敢说话,更不敢去看门口的人,感受到那人从她身边越过,去到房间里面,她以跪地的姿势,飞快转身面向上首。
“知道对面的人是谁吗?”
清柔的嗓音,在齐稳婆头顶响起,齐稳婆胆战心惊道:“......不,不知道。”
注意到她的恐惧,温知宜恶劣勾唇,用温柔的语气说出令人胆寒的话语。
“她们不听话,所以我让人给她们一点教训,你一定会听话的,对吧?”
齐稳婆哪里敢说“不”,砰砰砰朝上面磕头,以表忠心:“娘子放心,我一定听话,我什么都听娘子的,娘子让我往东,我就往东,娘子让我往西,我就往西......”
观棋无语,这和对面一比,简直是两个极端。
“行了,行了,别浪费我们娘子时间,我且问你,五年前,你为徐家莫姨娘接生,可有发生什么事?”
齐稳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她说的徐家和莫姨娘是谁。
她不明所以,有意多问一句,抬头撞上观棋冷嗖嗖的小脸,又哆嗦地咽了回去,结巴回道:“这,我,我当时,也很奇怪呢,那位莫姨娘,她身边的妈妈,本就会接生,我被急匆匆叫去,还没喘口气呢,就被那妈妈支使去端水了。”
“然后呢?”观棋追问。
齐稳婆缩着脖子,“然后,然后我就一直在端水。”
“你不是稳婆么!”观棋不敢置信。
齐稳婆低下脑袋,“是那个妈妈说,她不放心别人,让我仔细盯一盯,莫让人在水里放了东西。”
“齐妈妈?”温知宜脑海闪过莫桑晚身边管事妈妈的脸。
齐稳婆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就是她,就是她。”
“这么说,莫姨娘生产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温知宜眼眸微沉。
齐稳婆点了点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她说是稳婆,可比不过巷子口,那个高家的,一般找到她的,多是平民百姓,她也没什么接生的技巧,反正就那样生呗,生下来是命好,生不下就是自己福薄。
徐家下人来请时,她吓了好大一跳。
她未给富贵人家接过生,但看高家几个大老爷们,躺在家里养得白白胖胖,猜都能猜到赏赐肯定不少。
贪念一起,难以遏制。
她硬着头皮去了。
所以,在齐妈妈表示不用她,吩咐她去端水时,她毫无反抗地去了。
“你抬起头来。”
温知宜觉得奇怪,照齐稳婆所言,她去不去徐家,无半点影响,那莫桑晚找上她做什么?这里面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这齐稳婆,也绝不可能,像她自己所言,这般毫无作用。
因为莫桑晚是个‘目的明确’的人。
她找到齐稳婆,一定是因为,她需要用到她。
齐稳婆抬起脑袋。
她听说过富贵人家的规矩,不能直视主子,于是她也垂着眼皮,只盯着身前半尺地,以期望对面的主子,看在她听话懂事的份上,能够放她一马。
到了年纪,都会横生皱纹,齐稳婆不例外。
她生了一张长脸,高稳婆则是圆脸,看起来比高稳婆苍老,眉间一条悬针纹,皮肤松弛,眼窝凹陷,皮子耷在脸上,显得有些尖刻,一看就是惯会倚老卖老,刻薄挑剔惯了的人。
“你认识给江氏接生的高稳婆吗?”她问。
齐稳婆犹豫道:“就,就见过几面,不熟。”
“哦?”温知宜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音节,像是在衡量她话里的真假。
怕对方不相信,齐稳婆忙道:“真的,您别看我们住在一条巷子,我可是最不耐烦她的,不就是接生么,还分什么高低贵贱,她有本事,我就是病猫,她那两个儿媳妇,一天天吃饱了撑的,就会叽叽咕咕和人说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在背后笑我!”
“还有那姓高的,谁稀罕她的糕点饼子,这个伯府的,那个国公府的,就她能耐!”
“要不是手里没银子,我早搬走了,哪里还受这闲气!”
说起高家,齐稳婆一肚子怨气。
“高家那两儿媳妇,一个个比猪还懒,吃了睡睡了吃,见天儿的在外面扯嘴,不就是金镯子么,谁还没有了,哎哟喂,戴了一个金镯子,恨不得把那手,给举到天上去。”
嫉妒,齐稳婆嫉妒得眼睛发红。
她手舞足蹈地冲温知宜比划,想让她明白高家两儿媳,究竟有多么可恶,欺负她一个孤寡老人。
温知宜目光落到她高举的手,干瘦如柴的手腕上,挂着一脏兮兮的银镯,花纹已经看不清,上面一层黑色的污渍,裹着油花儿,看得人十分不适。
但她就是觉得,这镯子,有点眼熟。
像是在哪里看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