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松延清醒过来。
看到对面嫌弃擦脸的动作,他眼底掠过一点不满。
观棋和阿宝两人跑过来,把温知宜挡在身后。
三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一个个鼻青脸肿,小脸紧绷,像三只受伤的小兽,抱在一起互相取暖,导致站在她们对立面的徐松延,莫名有种变成恶霸的罪恶感。
他放缓语气:“在下并不想做什么,不过想和温娘子你认识一下而已。”
这话就很无赖了。
无赖中带着不自觉的霸道。
温知宜掐着手心,眼底闪过厌恶。
“咳咳。”
一道咳嗽声突然在巷子里响起。
无声对峙的四人,下意识转头看去。
巷子入口处,停着一辆驷马并驾的金盖红木马车。
四匹骏马,一水的黑色,油光水滑,形体健美,高大矫捷,一看就知,这必是战马,金当卢,玉杏叶,浓密的鬃毛上,白雪落了一层,鼻息喷洒间,呈现白色雾气。
郑永安站在马车旁。
不错,刚才的咳嗽声,正是他发出的。
他看了温娘子三人一眼,把目光调转长身玉立的徐松延,不慌不忙地见礼道:
“见过徐郎君,刚才有几个小毛贼,撞到我们郎君马车,后面赶来的护卫说,是徐郎君您要的人,这不,我们给您送回来了。”
他拍了拍手,国师府的侍卫,押着一排人进来。
观棋眼睛一亮,想对温知宜说什么,又碍于对面徐松延,遗憾地咽了回去。
不得不说,在看到郑永安,以及他身后马车的一瞬间,温知宜提起的心忽地一落,绷直的身子放缓下来,眉眼间都多了两丝光彩。
她道:“走,咱们过去。”
徐松延剑眉微拧,开口叫住她,眼含深意,“温娘子,你可知对面是什么人?”
什么人?
你惹不起的人!
温知宜自顾往前走。
没得到回应,徐松延心情不悦,朝温知宜伸出手,却在这时,一颗玉珠如闪电般射来,逼得徐松延不得不缩了回去。
徐松延看向玉珠射来的方向。
原本紧闭的车窗,此时已经被打开,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青年,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车窗前素面赭色帘子撩起,露出后面暗红色的身影。
他的侧脸被窗框挡住一部分,只能看到一点英挺的鼻梁,以及轮廓清晰的下巴,他嘴唇微薄,唇形很好看,是自然的红色,让原本冷冽的弧度,有了若有似无的艳丽,莫名有些诱惑,联想到一些不该想的东西。
温知宜冷不丁瞥见,目光烫了一下,忙不迭垂下眼帘。
徐松延眼睛闪了闪,抬脚走了过去,躬身道:“原来是明夷国师,下官见过国师。”
“徐右丞。”嗓音低沉,有点沙哑,像是刚刚睡醒。
徐松延躬身,“是。”
里面的人懒洋洋支着下巴,“我记得,你是今年,年满三十?”
徐松延默了一下,回道:“下官虚岁三十。”
“唔。”里面发出一声模糊音节,“倒也不小了,如何还不知,男女有别的规矩。”
“就是。”观棋嘟囔一句。
赵永安看去一眼,她脖子一缩,躲去娘子身后。
徐松延深吸口气,掩下眸底阴郁,再次躬身:“是,是下官失礼,多谢国师提点。”
里面的人不叫起,他只能一直躬着身。
四周若有似无的目光,令徐松延如芒在背,他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还有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屈辱,他盯着地面的眼睛陡然变冷,内有戾气一闪而过。
“徐右丞,你失礼的人,不是我。”
一声提醒穿过雕万寿无疆花纹的窗扇,轻飘飘落入徐松延耳中。
徐松延不蠢,焉能听不出他话里深意。
他只是疑惑,或者说奇怪,这位深居简出的国师,是在维护温知宜吗?
可为什么?
他们认识吗?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个问题闪过脑海,他愣在原地没有动。
燕非时轻笑一声,漆黑的眼眸如一汪深渊,淡淡道:“怎么?徐右丞这是不愿?”
并不是很重的语气,却让徐松延后背一凛。
有些人就是这样,明明看起来在笑,可那声音落到耳中,却仿佛呼啸的寒风,吹得人心口发凉,他甚至没有看到他全脸,就那么静静坐在那里,便有一股不容人拒绝的威压倾斜而出。
强硬得不容置喙。
哪怕是徐松延,此刻亦不免感到压力。
他对这位国师,其实没有几面接触,但就是那么区区几面,他能看得出来,对方虽不是喜怒无常,却也十分随性,他不想给人面子时,龙椅上那位来了,也在他这里讨不到好。
他并不想得罪这位国师。
至少,在此刻。
他压下心底屈辱,转身面向温知宜,抱拳一揖:“在下一时心急,唐突了温娘子,还请温娘子恕罪。”
“徐郎君救我一命,我哪里敢怪罪啊。”这话里明显有气。
亦或是,有了靠山,没必要再忍让。
徐松延眉宇一沉。
自从他入尚书省,得魏尚书令青眼,再没被人这般下过脸。
他恼怒暗生,眼角压着一抹狠戾,只是碍于燕非时,这才没表现出来。
他从余光看向温知宜,没错过她眼底一瞬间的松懈,又瞥了眼旁边安静的马车,他眼睛微微一眯,这般喜形于色,心思一眼望到底,完全是一个不谙世事,稚气未消的小姑娘。
不可否认,她相貌十分出色,但他不觉得,能平安活到如今,心思深沉到令人畏惧的国师,会瞧上这样一位小娘子。
看来,应该是他想多了。
对方不是维护温知宜,或许是看自己不顺眼。
徐松延心绪跳转,眉头缓缓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