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从宴上离开的端柔公主一直情绪不佳,神色郁郁。
驸马谢云澈伸手揽着她的肩,柔声道:“怎么了,可是又想不开了?”
端柔眸中噙着的清愁比月色还要凄凉几分。
她声音低沉:“皇上得子嗣,身为皇嗣姑姑的我自然开心。可每每念及此,我又不禁深感愧疚于夫君。你我成婚九年,我却未能替你诞下一儿半女。”
谢云澈漆黑的双眸一如既往的温柔,“我说过,你我之间未必非得有子嗣。无子嗣之羁绊,你我方能更为纯粹自由。如今咱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岂不甚好?”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想要一个孩子。谢家若到你这一代便断了香火,我如何对得起你的一片情深,如何对得起谢家。”
谢云澈停下脚步,轻轻握住她的手,正色道:“若不是公主你,何来我谢云澈如今。公主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即便我们永远没有孩子,我谢云澈依然深爱公主,倘若说谎,天打……”
他话还未说完,唇角便被端柔指腹抵住。
端柔眸中流转着无尽的柔声:“不许你发这样的毒誓。”
“夫君的情意,我心中明白。”
她握住谢云澈的手,缓缓往软轿走去。
“倘若有一日,驸马觉得膝下寂寞,我可做主为你纳妾,待她诞下子嗣后便养在我膝下,我定视如己出……”
“公主越说越远了,我谢云澈说过此生只娶你一人,便不会再纳妾。”
“往后莫再说这种傻话。”
见谢云澈一脸正色,端柔心中更加内疚却也很是幸福。
她虽为公主,可嫁入夫家,自应以夫家为尊。
相夫教子,也是她应尽的本分。
虽然婆母有时会说几句刻薄的话,但却从未对自己冷下脸过。
谢云澈待她更是一心一意,视如珍宝。
想到此,端柔握住他的手渐渐紧了几分。
柳月棠还未到邀月宫,夜空中便飘飘扬扬下起了小雪,在烛火下,宛如点点繁星悄然洒下。
小康子静立在邀月宫门前,冻得他在原地不住跺脚。
见柳月棠来了,他连忙迎了上去:“小主,您回来了。”
柳月棠见他鼻尖冻得通红,浑身瑟瑟发抖,便道:“今夜下雪,你便不用守夜了,将宫门锁上回去睡觉吧。”
小康子微微一愣,旋即欣喜躬身:“是,多谢小主恩典。”
柳月棠回到锦绣阁便沐浴洗漱。
因为今日萧衡高兴的缘故所以多喝了几杯,舞姬们也多跳了几支舞。
是以柳月棠早已疲惫不堪,沐浴后躺在床榻上片刻便睡沉了。
迷迷糊糊中,她似是听见了锁在摇晃的声音,不过没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翻个身准备继续睡之时,却听见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是急促,沉重,不大像是萧衡的声音。
柳月棠浑身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渐渐靠近自己。
幔帐之外,那暗影逐渐逼近,最终笼罩在自己头顶,恐怖如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
“谁?”柳月棠惊声质问。
那道黑影宛如幽灵一般,并不说话,作势要撩开帐帘。
慌忙之中,柳月棠拔下头上唯一的发簪。
随着幔帐的拉开,她用尽全力往那人影身上刺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微弱的月光下,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柳月棠连忙松开了手,伴着发簪坠落,她整个人失却重心地扑进了萧衡怀中
“皇上,怎么是您……”
柳月棠又惊又骇,即便此刻,砰砰乱跳的心也依旧未平复下来。
萧衡揽住她,又心疼又好笑:“你把朕当成刺客了?”
柳月棠抬起头,月色下他眼眸隐隐发亮。
“方才的脚步声,并不像皇上,嫔妾这才以为是刺客。”
“朕是生气!脚步才乱了一些。”
“生气?”柳月棠疑惑。
萧衡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后伸手重重捏着柳月棠的脸颊:“朕生平第一次被关在门外,熙婕妤觉得朕能不生气么?”
他语气虽略略不悦,可动作却很是亲密,柳月棠便知萧衡并未真的生气。
于是娇声道:“今夜下雪,嫔妾没想到皇上会来,这才让宫人下了锁。”
言罢,她伸手拉住萧衡的袖口轻晃了一下:“嫔妾错了,嫔妾以后一定时时刻刻都将宫门打开,随时候着圣驾光临。皇上原谅嫔妾这次好不好?”
萧衡原本是要进来责怪一番的,但看到眼前女子以为是刺客时吓得脸色煞白的模样,他便一点也责怪不起她来。
所以,他自然不是想怪她。
不过是想听她撒撒娇,娇声软语罢了。
萧衡嘴角轻牵,坐到她身旁。
“朕不怪你。”
“朕回宫后本是准备歇下的,但一想到你在今夜宴上攒眉蹙额的模样,便放心不下。”
攒眉蹙额?柳月棠微怔。
她是如何蹙眉让这位天子放不下心的?宴会上的自己,很是忧愁么?
然而她的沉默落在萧衡眼中反而是默认。
他心疼得将她揽在怀中:“棠儿,若你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待苏宝林生产后,或是其他低位妃嫔的孩子出生后,你便挑一个喜欢的养在膝下可好?”
柳月棠登时一惊,即便苏南卿也曾如此说过,不过她却从未当真。
而眼下,萧衡又提起。
她沉吟道:“嫔妾只是婕妤,如何能养孩子。”
“这无妨!那日你救驾时,朕就打算晋你为嫔位了。只是想到你资历尚浅,难以服众,朕才未下旨。待明年,朕就寻个合适的时机封你为嫔位。”
“熙嫔……也很好听。”萧衡扬眉缓缓念着。
柳月棠思忖着道:“嫔妾多谢皇上厚爱,可同为女子,嫔妾做不到为了一己私欲,叫别人母子分离。”
“倘若对方愿意,嫔妾自然欢喜。若不愿意,还请皇上不要强求,就让皇嗣按例养在乐安殿。”
这是萧衡没有想到的。
他没想到眼前女子即便入宫一年,依旧保留着一颗真挚善良之心。
倘若她是自身原因不能怀孕,自己亦不会如此怜惜地替她铺路。
可她偏偏是被后宫争斗所害,这原也是欠她的。
所以,他便想着给她一个孩子。
至少她有了孩子,便不用这般孤零零的待在锦绣阁,整日里便思念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