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棠连忙转过身去,对着稳步而进的萧衡行礼:“嫔妾参见皇上。”
见柳月棠在此,萧衡有些意外:“熙婕妤也在这里。”
言罢,他摆一摆手,走到太后面前,躬身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
太后神色冷淡的看着萧衡片刻,又将目光落在了柳月棠头上。
“皇帝来得倒是及时,是怕哀家欺负了你的宠妃吗?”
萧衡微微拧眉:“儿臣今日是来向母后问安的,并不知熙婕妤在此。”
太后似信非信的勾了勾唇:“最好是如此。”
看着太后冰冷的神色,萧衡心中甚是不痛快。
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柳月棠,开口问道:“不知熙婕妤犯了何错?母后让她跪在地上。”
“哀家让她跪了么?”太后反问。
她轻嗤一声,眉间如覆寒潭:“怎么,你的妃子难道不能向哀家行大礼?”
他们母子亲情稀薄也就罢了,却没想到这次竟会为了一个女人质问自己。
太后目中似凝结了霜雪,抬眸直视着萧衡。
萧衡颔首,和声道:“儿臣并非此意。”
若是母子俩因自己起了争执,那么柳月棠便是这后宫的罪人了。
于是,她开口道:“太后娘娘是皇上的母后,嫔妾身为晚辈,自应当孝敬太后,嫔妾是自愿给太后行大礼的。却不曾想让皇上误会,还请太后治罪。”
太后虽不喜柳月棠,可是面子还是要给萧衡的。
既然梯子已经搬来了,她便也沉稳地顺着走下去。
“好了,这礼也行了,那便起来吧。”
“是,多谢太后娘娘。”
柳月棠正欲起身,可因方才屈膝太久的缘故,膝盖酸痛发软,扶着流筝的手才得以端稳地站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萧衡眼中,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
一旁的祝嬷嬷见气氛有些冷,便倒了一盏热茶端到萧衡面前,细语道:“外头天寒地冻,皇上喝口热茶吧。”
萧衡接过青莲茶盏,氤氲的热气拂上面来,带了红枣的清甜之气。
他垂眸看着红色的茶汤,神色恍惚。
“这是皇上幼时最爱喝的红枣桂圆茶,奴婢现在都还记得,那时每每让您喝姜汤,您都让奴婢放几颗红枣和桂圆,这样才肯喝。”
想起从前的那些时光,祝嬷嬷百感交集。
时间一晃,竟已过去了近二十年了。
那个拉着自己撒娇的孩子已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了。
太后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握紧,待萧衡饮了茶后,她平静开口道:“皇帝今日来可是有何事?”
萧衡搁下茶盏,“明日便是腊八,皇后的意思是趁着母后回了宫,便在迎春殿设宴,好生热闹一番。”
太后神色一僵,须臾缓缓道:“明日,亦是皇帝的生辰。”
萧衡连忙道:“是,明日正是儿臣的生辰。”
他清朗的声音轻微发颤。
柳月棠微微抬起眼睑,只见萧衡凝视着太后,一贯清冷幽深的眼中此时尽是不安和期待。
他就像要糖的孩子一般,又怕又期盼。
可太后下一句话便将他所有的期待皆散于了深邃的眼眸之中,取而代之的是酸楚。
“哀家不喜热闹,宴上哀家就不去了。”
萧衡攥紧了手,沉声道:“母后真不去么?”
太后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眸色比冬日的夜色还要寒凉,看得他一阵心冷。
他不再问,躬身道:“好,那儿臣告退了。”
言罢,他起身便往外走去,经过柳月棠时,他停下脚步。
“熙婕妤随朕回宫。”
柳月棠亦跟着松了口气,对着太后福身:“嫔妾告退。”
她跟在萧衡身后出了寿康宫。
萧衡的步子迈得极大,走得极快,柳月棠提起裙摆疾步追着他。
许是感受到了身后女子落了后,停下脚步,怔怔的望着前方。
柳月棠很能体会他此时的心情。
无论皇家还是宫外,父母的偏心都如同锋利的剑,总能精准地刺在内心深处。
将那些渴望,那些期待,刺地稀碎。
被伤的遍体鳞伤之后,柳月棠便决定重新养一遍自己,为自己而活。
但是萧衡不能。
他的身份,他的过去,就像一座围墙,将他牢牢困住。
他是帝王,永远不能为自己而活。
柳月棠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伸手握住了萧衡的手。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寒意。
柳月棠紧紧握着,将掌心的温暖尽数传给了他。
现在的他,不是什么帝王,而是一个渴望得到母亲疼爱的孩子。
萧衡也没有说话,但却反手扣住了女子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寿康宫,太后双眼无神的盯着殿中某个地方。
眼中仿佛失去了所有色彩,空洞而遥远。
祝嬷嬷沉郁叹了口气:“太后,您又是何苦呢?”
太后微微闭上双眼,掩去眸中的酸涩:“哀家又能如何呢?”
“明日是恒儿的祭日,难道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去给另一个儿子喜笑颜开过生辰吗?哀家办不到!”
祝嬷嬷眼眶有些湿润:“可太后您这样对皇上又公平吗?”
“逝去的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您应该珍惜当下,珍惜皇上啊!”
太后睁开混沌哀伤的双眼,微微摇头:“哀家同皇上已经有了隔阂了,他心中的母后只有宋槿柔,于哀家……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
“太后!”祝嬷嬷跪了下去。
“皇上是爱您这个母后的,方才他是那样的期待您可以去陪他过生辰。若您不去……奴婢只怕你们的母子关系更加疏远了啊。”
“疏远就疏远吧。”太后沉重地缓了口气。
“他克死了他的弟弟,哀家如何还能笑盈盈的去给他过生辰。”
冰冷的痛楚像洪水般漫过她的心脏,窒息又无力。
“哀家要陪我的恒儿,我的恒儿……”
言到此处,太后猛地起身,双眼含泪地往小佛堂走去。
“哀家要抄经文,哀家要陪着恒儿。”
看着行尸走肉的太后,祝嬷嬷难受至极,下意识攥紧了胸膛的衣衫。
“作孽啊!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