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骨手现世
暮春的雨丝如泣如诉,缠绕着镇魔观斑驳的飞檐。林秋攥着染血的铁剑,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他望着那只破土而出的骨手,瞳孔里倒映着指节间翻涌的墨色魔气,如同活物般在青石板上蜿蜒爬行,所过之处,苔藓覆盖的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渗出带着腐臭味的黑浆。
\"小心!\"冷轩的喝声裹挟着劲风袭来。这个身着褪色道袍的青年道士突然暴起,常年握符的手掌布满薄茧,此刻正死死扣住林秋的手腕。两人在碎石纷飞中滚进香案底下,头顶的雕花木梁轰然断裂,鎏金香炉被震得跳起,香灰如细雪般落在林秋后颈,凉得刺骨。
镇魔观的正殿本就残破不堪,去年山火留下的焦痕还爬在廊柱上,此刻经此重击,整面墙的壁画正簌簌剥落。林秋透过尘埃眯起眼,看见壁画中持剑斩魔的道者眉目渐损,只剩半只握剑的手悬在剥落的墙皮间,竟与眼前的骨手形成诡异呼应。
\"这是魔将的召唤仪式!\"冷轩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扯开道袍下摆,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串青铜铃铛。九枚铃铛大小各异,铃舌上刻着细小的梵文,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轻晃,发出细碎的清响。林秋这才注意到道士腰间的符袋已空了大半,露出里面几截焦黑的符纸——显然之前的战斗已耗尽他大部分手段。
冷轩突然将铃铛甩向右侧,铜铃在空中划出圆弧,撞在破土而出的尺骨上迸出火星。\"砰\"的闷响中,那根骨指竟像被火灼般缩回土里,却在同时,更多的骨手从四面八方钻出。林秋数到第七只时便已眼花,这些由臂骨、腿骨拼凑而成的巨手形态各异,有的指节缠着腐烂的布条,有的腕骨间卡着半片锈甲,最骇人的那只掌心还嵌着颗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他转动。
\"它们在用人命养魔...\"冷轩咬破指尖,在铃铛上抹出血痕,\"三天前山脚下的失踪案,还有上个月的樵夫...都是祭品!\"他的声音被此起彼伏的骨裂声撕碎,林秋这才注意到道观外的槐树正在剧烈晃动,无数黑影顺着树干攀爬,那些本该死去的村民此刻正拖着残肢往墙上爬,眼珠泛着浑浊的青白,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嘶吼。
林秋的铁剑突然发出嗡鸣,剑柄上的朱砂线渗出淡淡红光。这把剑是冷轩今早塞给他的,说是观里仅剩的法器,此刻在血色映照下,剑身上隐约浮现出\"斩邪\"二字——只是剑尖已卷了刃,沾着的黑血正不断冒出气泡。
他的掌心突然又开始颤抖,这次不是因为恐惧。口袋里有个硬物硌着大腿,像是块棱角分明的石头。林秋忽然想起坠崖时的场景:背包的拉链被树枝勾开,地质锤滚进深渊,他下意识去抓滚落的罗盘,却摸到了这个冰凉的物件——当时他以为是块翡翠原石,此刻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它在发烫。
玉佩刚被掏出,掌心就绽开一圈微光。那是枚雕刻着云雷纹的古玉,成色温润,却在裂隙处泛着诡异的幽蓝,像是封存着一片深海。林秋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话:\"若遇大难,可叩玉三声...\"话音未落,玉佩表面突然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一道虚影从中飘出,竟在满地狼藉中凝成实体。
\"小辈,发什么呆!\"老者的声音震得林秋耳膜生疼。这人身着月白道袍,腰间悬着柄看不出材质的长剑,花白长须垂到腰间,唯有一双眼睛亮如寒星,正上下打量着他,\"拿剑的姿势像握锄头,你师父没教过你剑诀?\"
\"他...他不是道士...\"冷轩趁机甩出三枚铃铛,铃声交织成网,暂时逼退了逼近的骨手,\"前辈可是...上清观的陈真人?\"
老者闻言斜睨冷轩,袖中突然飞出一道黄符,精准贴在某只骨手的腕骨上。符纸轰然炸开,骨头上腾起青色火焰,发出指甲刮玻璃般的尖啸:\"总算有个识货的。小辈,想活命就跟我念口诀——\"他屈指一弹,林秋只觉眉心一凉,一段晦涩的咒语突然涌入脑海,像是刻在灵魂深处的印记,自然而然地从舌尖溢出。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林秋体内腾起一股热流,像是有团火从丹田烧到指尖。铁剑上的朱砂线竟开始自主游走,在剑身上勾勒出复杂的符文,那些本该干涸的血迹此刻化作赤色光纹,沿着剑身盘旋而上,在剑尖凝成一点寒芒。
\"斩!\"老者袖中长剑出鞘三寸,剑意却已劈开三丈内的魔气。林秋本能地挥剑,只听一声金石相击的脆响,最近的那只骨手竟被斩落无名指。断骨落地化作黑灰,却在消散前发出尖细的哀嚎,远处的活死人队伍突然骚动,竟有几具转身扑向同类,撕咬起腐烂的皮肉。
\"它们的灵智尚未完全泯灭。\"冷轩趁机撒出一把糯米,在地上画出简易的八卦阵,\"陈真人为何会在玉佩中?这魔将究竟是...\"
\"说来话长。\"老者瞥了眼逐渐合围的骨手,袖口翻涌间又拍出几张符纸,\"此魔乃上古战鬼,被我师兄用七十二座镇魔观困在龙脉之下。如今有人破了封印,用活死人血祭...小友,\"他忽然转向林秋,目光落在玉佩裂隙处,\"你这玉佩从何而来?\"
林秋的指尖因剑诀的余韵发麻,往事突然如潮水般涌来。那是八岁那年,爷爷带他上山扫墓,在祖坟旁的断碑下发现了这个玉佩。当时碑上刻着\"上清观第十七代弟子陈墨之墓\",爷爷面色凝重,将玉佩塞进他口袋时说:\"秋儿,以后遇到怪事就带着它...\"
\"陈墨?\"老者的瞳孔骤然收缩,袖中长剑完全出鞘,剑身竟映出一张青年道士的脸,与老者有七分相似,\"那是我师弟...当年他自愿镇守最后一道封印,难道...\"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比之前粗大三倍的骨手从正中央破土而出,指节上缠绕的魔气已凝成实体,如墨龙般在空中游走。林秋看见骨手下方的泥土中,隐约有个巨大的轮廓——那是具身披重甲的骸骨,胸腔处插着半截断剑,周围散落着无数人类骸骨,腕骨上还戴着与冷轩铃铛相似的铜铃。
\"糟了!是魔将本体!\"冷轩的铃铛已碎了两枚,声音里带着绝望,\"当年祖师爷用本命法宝镇压它的心脏,难道...等等!\"他突然看向林秋手中的玉佩,\"陈真人的佩剑叫'望舒',而镇压魔将的剑是'羲和',这两枚玉佩本是...啊!\"
话音未落,骨手已拍向八卦阵,冷轩被气浪掀飞,后背重重撞在残墙上。林秋看见他咳出黑血,道袍下隐约露出半道狰狞的伤疤——那是月牙形的伤口,边缘焦黑,像是被魔气灼伤。
\"冷轩!\"林秋想冲过去,却被老者拽住。虚影此刻已有些透明,显然维持显形耗费了极大力量:\"别管他!快用玉佩对准魔将心脏!你爷爷当年...咳,没时间解释了!\"
玉佩在林秋掌心发烫,裂隙处的幽蓝光芒竟与魔将胸腔的微光遥相呼应。林秋突然想起坠崖时的奇遇:他本以为必死无疑,却在昏迷前看见崖壁上刻着与玉佩相同的云雷纹,那些纹路在他触碰到玉佩的瞬间发出光芒,竟在峭壁上开出一条石阶。
\"难道...爷爷早就知道...\"林秋咬破舌尖,将血滴在玉佩上。裂纹应声而开,半块刻着\"羲和\"二字的玉片从中滑落,与此同时,魔将胸腔的断剑发出共鸣,泥土中升起万千道符光,竟在骸骨周围结成锁链。
\"就是现在!\"老者挥剑斩向骨手,\"把两块玉合在一起!\"
林秋颤抖着拾起冷轩掉落的铃铛,那枚碎掉的铃铛里果然掉出半块玉佩,刻着\"望舒\"二字。当两块玉贴合的瞬间,整个道观突然亮如白昼,地面的骸骨纷纷化作光点,魔将的怒吼声中,七十二座镇魔观的虚影从地底升起,每座道观的屋檐上都站着持剑的道士,与壁画上的道者一模一样。
冷轩不知何时爬了过来,将最后一张符拍在林秋后背:\"用我的血助你!陈真人,当年您师兄用性命布下的局,今天终于...\"
\"嘘。\"老者突然露出释然的微笑,虚影开始消散,却在消散前挥袖扫过林秋额头,\"记住,龙脉之下还有第三块玉...还有,冷轩这小子的伤疤...是被魔将爪牙所伤,你以后...\"
话音戛然而止,玉佩化作流光没入林秋体内。林秋只觉剑意贯通四肢百骸,铁剑竟在手中化作流光,与冷轩的铃铛碎片、两块玉片融为一体,凝成一把新剑——剑柄是青铜铃铛,剑身刻着云雷纹,剑尖还嵌着半块翡翠。
\"吼——!\"魔将发出不甘的咆哮,却在七十二道剑光中逐渐崩解。林秋挥剑斩出,剑光所过之处,魔气如冰雪遇阳,连带着周围的活死人都化作光点消散。当最后一只骨手缩回地底时,晨光恰好穿透云层,照在镇魔观残留的匾额上,\"镇魔\"二字虽已斑驳,却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冷轩瘫坐在废墟中,望着林秋手中的剑,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原来...原来当年的传说都是真的。上清观的双剑合璧,竟然真的能...\"
\"先别说这个。\"林秋扶起他,注意到他后背的黑血已变成鲜红,\"你的伤...\"
\"没事,死不了。\"冷轩擦去嘴角血迹,眼神却落在林秋口袋上,那里露出半块罗盘,正是林秋坠崖时抓出的物件,\"不过,我现在更想知道——你爷爷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羲和'玉佩?还有,你说你是地质学家,怎么会随身携带...等等,这罗盘!\"
他突然抢过罗盘,翻开背面,露出刻在木质夹层里的小字:\"癸未年,陈墨赠林正华...林正华!难道你爷爷是当年参与封印的...\"
远处突然传来山风掠过松林的声音,像是某种警告。林秋望向道观外,只见晨雾中隐约有个黑影闪过,那身影穿着现代登山服,却背着个古风剑匣,在雾中留下一串奇怪的脚印——那脚印前端有三个凸起,像是某种利爪踩出的痕迹。
\"先离开这里。\"林秋握紧新剑,剑身上的云雷纹隐隐发烫,\"不管怎样,魔将虽然暂时退了,但那些脚印...还有第三块玉佩,恐怕事情才刚刚开始。\"
冷轩点头,从怀里掏出三颗养魂丹,分给林秋一颗:\"先服下,稳住体内灵气。接下来...恐怕要去一趟上清观旧址了。不过在那之前...\"他看向林秋,眼神复杂,\"你得告诉我,你爷爷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带着'羲和'玉佩消失在世人眼中?\"
林秋望着掌心残留的玉佩微光,想起爷爷临终前反复念叨的\"对不起\",想起坠崖时看见的神秘石阶,还有罗盘夹层里那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爷爷站在两个道士中间,左边的道士腰间挂着铃铛,右边的道士手握长剑,正是冷轩和虚影老者的模样。
\"有些事,可能要等我们找到第三块玉佩才能揭晓了。\"他将罗盘贴身藏好,新剑在晨风中轻鸣,\"不过现在,我觉得我们有更紧急的事——比如,那个在雾中监视我们的人,到底是谁?\"
冷轩闻言握紧了断铃,指节因用力发白。远处的雾气开始翻涌,隐约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像是某种远古存在正在苏醒。镇魔观的废墟上,晨光与阴影交织,新的冒险,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