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甩到他脸上,谢韫様没躲,郑皇后小指和无名指上的护甲刮到他脸颊,留下两条细长的红痕。
火辣辣的疼。
比不上心里的疼。
在郑皇后抬手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知道了他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是你亲弟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郑皇后双手颤动,周围的宫人纷纷跪了下来,不敢多看这对母子。
皇后打了太子殿下!
谢韫様受了这一巴掌,非但没说什么,还极淡地笑了一下。
微微发红的侧脸沁出几滴血珠,明明是白日,却无端生出些属于夜晚的悲寂,抬眼,眸子里是一片平淡无波。
郑皇后又是一愣,谢韫様一向温和,哪怕是被她说教也只是沉默,哪里有过这样的样子?
被他冷冽的眼神吓到,郑皇后发颤的心冷静了下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似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拉住谢韫様:“様儿,母后、母后不是故意的,只是……”
谢韫様没什么波动,看见郑皇后惊慌失措也没有任何起伏,只是问她:“翠兰,是你的人吗?”
郑皇后敏锐地察觉到,谢韫様连敬词都没有用了。
从“您”到“你”,只用了短短几句话的时间。
失控、惊慌、害怕,许多从未浮现过的情绪瞬间从心间闪过,好像有什么要抓不住了。
但再多一闪而过的情绪都抵不过那一件事。
“你在说什么?”
郑皇后冷静下来,冷着脸呵斥他,“本宫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是不是毓庆宫那两个东西跟你说的?本宫都说了,少跟他们来往,你是太子,要硬气起来,不要整日都和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打交道,什么阿猫阿狗都交往!本宫还没说呢,你前几天是不是又去——”
“声声呢?为什么想害她?”
郑皇后的话戛然而止,堵在口中。
彩云见情况不对,连忙道:“殿下,娘娘怎么会想害二公主?娘娘跟公主只不过几面之缘,怎么会……”
谢韫様闭了闭眼,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够了。”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尽管早就知道答案,在亲眼看见答案的时候又是另一种感受。
谢韫様一瞬间也想了许多,委屈、无奈、生气、失望……
她这样,有没有考虑过他?
先不说郑皇后从来没有考虑过谢韫様到底想不想要做什么,谢韫様生在皇家,要他肩负起责任,他努力了。
可是,他从来不觉得登上皇位的代价是失去家人朋友!
郑皇后要去害声声,要去伤害他的亲妹妹。她有没有想过要是声声真的被她害死了,他以后该怎么面对声声,怎么面对谢韫川?
还是说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只是为了谢韫恙——他死去的三弟报那所谓的仇,根本就不存在的仇?
谢韫様猛地睁开眼,转身就走。
郑皇后先是被他激地动手打了他,后又被翠兰的事砸的有些慌张,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
建谢韫様转身走人,她下意识想阻拦,可自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是他的母后,谢韫様这样还有没有一个太子的样子了?
“你给本宫站住!”
彩云哪还看不明白谢韫様这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着急地想让郑皇后不要这样说了,可郑皇后犹如脱缰的野马,说话拦都拦不住。
“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母后了!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本宫都依着你,本宫对你就这么一个要求,就是好好做太子,你怎么——”
“母后。”
谢韫様止住脚步,没回头,淡然地叫了一声,带着一丝决绝。
郑皇后一愣,忽然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
她总觉得,如果此刻放肆他继续说下去,就会有什么从手中挣脱出来,再也抓不住。
可她也拦不住谢韫様。
“您之前,都是唤我阿様的。您叫恙儿的,是三弟。”
明明两个字声调都不相同,可郑皇后似乎毫无察觉,就这么叫了六年。
明明之前的九年,他都是被她唤作阿様的啊。
此时此刻,谢韫様不得不承认,郑皇后的执念实在是太深了。
他理解郑皇后作为母亲对失去儿子的痛苦和思念,他也很爱弟弟,也很思念弟弟。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要无限包容她把自己当作死去的弟弟,也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她以此为借口去伤害别人。
她可以把自己当成后半生唯一的依靠,但他希望她能够尊重他。
哪怕这其中有一点郑皇后做到了,母子二人都不会落得今天这般局面。
这六年,谢韫様总是妥协。
声声的事只是一个导火索,让他再也无法忍受。
说罢,谢韫様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坤宁宫,任凭回过神的郑皇后如何呼喊都没有再停下过步伐。
……
两日后,关于郑皇后买凶杀人的消息忽然在宫中传开。
随后,有人匿名把郑皇后当年如何通过吴嬷嬷收买翠兰的经过呈了上去,包括在皇后宫中找到的翠兰的卖身契和那条消息。
谢御霄震怒,下令将郑皇后软禁在坤宁宫中,没收了郑皇后的凤印,掌管六宫之权交给容贵妃,并解除了对静妃的禁足。
所有人都以为谢韫様一定会去为郑皇后求情,但谢韫様没有。
包括声声也以为。
小团子还一度很怕谢韫川喝谢韫様的关系闹僵,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两个人依旧如往常般相处,毫无变化。
声声知道宫里那条消息肯定是谢韫川放的,所为匿名把证据呈上去的肯定也是他。
声声戳了戳小黑,问他:“小黑,你知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查到那些事情的?”
小黑吃着奶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我只负责把东西运到那个屋子里去。你知道的,我又看不懂字,不懂那上面写了什么。”
声声撇撇嘴,撑着脑袋:“好吧,怎么着也是让坏人受到惩罚了。一直软禁呀……肯定很无聊。”
声声可没有同情她或者可怜她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觉得一辈子都呆在一个空荡荡的宫殿里肯定很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