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邙眼睁睁的看着前方发生的一切，一点点垂下手。
就在刚刚，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一切或许都发生在过去，它来自过去——
只有已经发生过的事，才能算作梦魇，在记忆中呈现。
那他…大概率什么都做不了，从这么久没有被前方的人群发现来看，自己明显和这个世界有所隔阂。
这一点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各种思绪不断在脑海里闪动着，青年沉沉叹了口气，理智分析，这只是个A级副本，怎么说都不具备穿透时间的能力。
而要证明这一点非常简单，裴邙超侧面迈出一步，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如他所料，果然没人回头。
那些披着黑袍的人似乎听不见他发出的声音。
所以算是……白担心了一路？
青年眯着眼，朝前方中心台面上看去，他通过之前听到几句话，猜测这些高大的人影是想剥夺那孩子的行动能力，以肉祭灵，简单点来说就是，把她送给螳螂怪吃，想要以这种荒唐的做法来保证村落其他人的安全。
哦对，他们似乎把那个怪物称为螂尸。
螂尸……
思及此，裴邙指尖往衣兜摸去，没记错的话，他身上还带着几根来自那怪物的尖牙，或许……能有什么用。
鉴于锋利的兽牙上有毒，他特意用之前浸满鲜血的手帕包出来，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现在极力避免自己受伤，即便有樊雪莹在，处理起来也是很浪费时间的。
他在之前不断失血的情况下，想明白了问题的根源所在，所以在进度重置时，刻意压迫精神暂时消去了地下室中的部分记忆。
果然这次就像他想的一样，不再是那具幼小无力的小孩身体，这样的话，主动权在谁手上就不好说了。
看着手中摊开布料中的东西，青年眼中又有了疑惑，这东西能被带出来，是不是意味着他之前经历的东西也是真实的。
这几根尖牙明显有些发黑，像是经过了血液、毒素和时间的长久浸蚀，和怪物身上寒光凌凌的样子并不一样。
好奇怪。
裴邙隐约从中嗅到了混乱的时间关系，这幻境……感觉情况好复杂。
此时他也不敢断定A级副本无法穿越时间了，这里面隐藏的东西，看上去…非常深。
难以判断。
不过有一点应该是真的，那些矗立的凶恶黑袍人确实看不见他。
就在刚刚有好些人回头了，带着惊慌失措的色彩，像是在寻找什么令他们害怕的东西。
令他们害怕的东西会是裴邙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所以他能肯定对方看不见他。
……那他们在寻找什么呢？
青年微微垂眼，目光落在手心里接近十厘米的尖牙，那上面正源源不断的弥散着黑紫色的气息，像是长了眼睛般朝前涌去。
人群顿时惊慌起来，连最后的仪式都来不及做就四散逃开，钻进几乎埋在底下的小屋死死锁上门。
不过几十秒，不大的场地里便空空如也，而裴邙也更加证实了这些人影看不见自己的事实——
他就站在大路口，村民的必经之地，高大的村长提着手杖，几乎是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没有任何异样产生。
这证明其中必有一人是虚影，二者在时间空间上都没有相连之处。
诡异的点就在这里了。
有真，有假，混乱却又显得有序。
裴邙沉吟两秒，小心的收起手帕和尖牙，抬腿朝血淋淋的台面走去，不知为何，他心脏突然跳的很快。
能在以后见到对方的影子，就足以证明她不会死在这场献祭中，那她是怎么活下去的呢？
一个不合常理的猜想在他心底疯狂跳动，几乎要跳到明面上，这个副本…真的没有穿透时间的能力吗？
时间这个问题很难思考，它几乎是不可逆的，所以青年本能的回避这个可能，但此时看着躺在地面上奄奄一息的女孩，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裴邙好奇的视线毫不避讳的落在对方身上，他是真的很好奇，如果那只巨型螂尸还在，她要怎么样才能逃出生天？
还是说……有人也像他一样在这场潦草的祭祀开始前就解决掉了螂尸？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唔……”
女孩发出的微弱声音引起了裴邙的注意，她嘴角冒着血沫，被剪断一半的舌头凄惨的耷拉在一边，脸上沾染的血色竟几乎没有破坏五官的和谐，她看上去仍然苍白而貌美。
“真是漂亮……”
裴邙低声道，并没有搭手干预的打算。
这只是幻境而已，他不认为自己能参与别人的因果，但是……
一只颤抖的手拽住了青年的衣角，很用力，像是抓住了某根救命稻草。
“……”
裴邙沉默着低头，看向闭着眼的女孩，对方一句话不说，却透出强烈的求生欲望。
“……”
他脑海中有些混乱，干脆闭眼冷静，不是…她怎么能抓住自己的？这合理吗？
青年从嗡然的黑暗中隐约看到了某种因果，异色的齿轮交错旋转，血色月光滚滚流淌，高大的神殿依次坍塌，红日直升而上……
…而他身前，似乎站立着一道灰蒙蒙的虚影。
裴邙冷静的睁开眼，直直对上女孩的脸：“我救你。”
希望最后不要恩将仇报，就好。
是吧，卜怜。
他已经意识到对方的生机就栓在自己身上，那如果直接放任不管，或者弄死她呢？
裴邙不敢想，如果有玩家在副本中死于过去，那会引起什么连锁反应，而这一切，或许冥冥中注定，一切就应该是这种走向。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路温舒的脸，和他脸上惯常温和的笑意。
时间……
怎么能混乱成这样？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绝对有大阴谋，那他到底救，还是不救…？
“……我救。”裴邙低声道，不知道在向谁低语。
女孩仰躺在冰冷潮湿的土地上，眼皮挣扎着掀开一点，她眼里悬着一滴鲜血，要掉不掉，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她心里有怎样的仇恨在膨胀。
“救……”
她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同样没人知道她在这一夜失去了什么，不只是天赋，不只是声音，或许还有千疮百孔的善心，都随着身下的血色无声湮灭了。
在意识到眼前的黑影不是螂尸后，她几乎是拼尽了全力，去够对方的衣物，求对方救救她。
女孩闭着眼睛，努力把最脆弱最惹人怜爱的一面放大，直到听见那一声“我救你”，她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