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小说旗!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飞予长安 > 第149章 子夜焚心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龙舟案审结后的第七日,长安城西北隅传来警锣声。沈予乔正在大理寺整理验尸笔记,墨笔刚落下“附子中毒者指甲泛青”的批注,便见李偃飞踢开院门,腰间鎏金枪还挂着未褪的朝服:“悬壶阁走水,死伤过十。”

火场余烟未散,焦木味混着焦尸的气息刺痛鼻腔。沈予乔踩着炭灰靠近焦黑的梁柱,借月光看见十二具焦尸姿态诡异——多数呈蜷缩状侧卧,右手半握如抓药姿势,唯有三具仰躺者手指深深抠进砖缝。“活人被火烧,会因剧痛挣扎翻滚。”她用银簪挑起焦脆的衣襟,露出尸体腰间的药囊,“这些人起火时已无法动弹,像是被下了麻沸散。”

李偃飞蹲在坍塌的药柜前,指尖抚过未燃尽的《千金方》残页。泛黄纸页上“麻黄配杏仁,可治肺痈”的批注旁,另有一行极小的朱砂字:“五石散忌湿热,存于樟木箱底。”她忽然想起三年前武安昌党羽被查抄时,曾在其别院发现大量五石散,这种本用于疗病的热药,若在密闭潮湿环境中久置,极可能自燃。

“去查悬壶阁的东家。”她按住沈予乔冰凉的手腕,后者正用银针检测焦尸牙齿——齿缝间残留的白色粉末,正是麻沸散的特征,“还有,查近三月来就诊的患者名录,尤其重病缠身者。”

夜风卷起焦纸,残页上“张守正”三个字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沈予乔抬头,见李偃飞望着冲天火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旧疤——那是七年前家中走水时留下的,她从未说过,母亲临终前正是将她藏在装满药材的樟木箱里,才保住性命。

子时三刻,大理寺验尸房。沈予乔掀开最后一具焦尸的衣襟,瞳孔骤然收缩——尸体胸口皮肤下,隐约可见暗紫色斑纹,呈不规则枝状蔓延。她取来竹刀轻轻刮擦,焦皮下露出半枚指甲盖大小的水疱,疱液浑浊带血。

“不是单纯的烧死。”她蘸取疱液置于瓷碟,滴入两滴硫酸铜溶液,溶液瞬间泛起青白色沉淀,“是毒焰。”

毒焰,江湖传说中用砒霜混和油脂炼制的毒物,遇热挥发后随呼吸侵入肺部,轻则灼伤气管,重则窒息而亡。沈予乔想起三年前武安昌案中,曾有暗桩提及此毒,当时只当是谣传,不想竟在此处得见。

她又转向那三具仰躺的尸体,用银针逐一刺入指尖穴位——银针竟全部没入指节,毫无阻滞。“麻沸散的剂量远超常规。”她喃喃自语,“足够让一头健牛昏睡三日,寻常人服用后,连眨眼都难。”

可为何这三具尸体的手指会抠进砖缝?沈予乔凑近观察,发现其中一具尸体的指甲缝里嵌着半片碎布,青黑色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是武安昌余党的暗纹服饰。

与此同时,李偃飞正在城西张宅叩门。应门的老仆见她腰间官牌,浑身发颤:“我家老爷……三日前便出门了,说是去终南山采药。”

“采药?”李偃飞推门而入,目光扫过满墙的《千金方》抄本,忽然停在案头一本泛黄的账册上。翻至最后一页,五月十五的记录格外醒目:“五石散三匣,付武安堂。”

武安堂,三年前被查抄的武安昌私产。李偃飞指尖收紧,账册边缘露出半张药方,字迹与火场《千金方》上的朱砂小字如出一辙。她忽然想起,悬壶阁所在的巷子,正是三年前武安昌别院的旧址。

“老爷常说,五石散性热,须得樟木箱密封,埋在北墙根下。”老仆躲在廊柱后,声音发抖,“可半月前,有个戴斗笠的客人非要买五石散,老爷说这药久置易自燃,那人却掏出武安堂的令牌……”

李偃飞猛地转身:“那人长什么样?”

“没看清脸,只听见他说‘当年你在武安堂当坐堂医,若不想旧事重提,就按吩咐办事’。”老仆扑通跪下,“后来老爷就整日对着樟木箱叹气,说当年不该帮武安昌调配五石散……”

更漏声中,李偃飞回到验尸房,正撞见沈予乔对着焦尸胸口的暗纹出神。“毒焰。”沈予乔抬头,眼中闪过冷光,“武安昌当年用来处决背叛者的私刑,没想到张守正竟会用这东西。”

“张守正曾是武安堂坐堂医。”李偃飞摊开账册,“三年前查抄时,他伪装成普通药工逃脱。账册显示,他近日仍在给武安堂余党提供五石散——而五石散遇湿热自燃,正是这场火的起因。”

沈予乔忽然指向那三具仰躺的尸体:“他们指甲缝里有武安堂暗纹布,且麻沸散剂量超标。我推测,张守正先给所有人下了麻沸散,却给这三人额外加量,确保他们无法动弹。”

“为什么?”李偃飞皱眉。

“因为这三人,可能是武安堂派来取药的信使。”沈予乔拿起半片碎布,“张守正想借五石散自燃掩盖杀人真相,却又怕武安堂察觉,于是特意留下这三具尸体,让他们的‘挣扎’显得更真实——毕竟,活人被火烧,总会试图逃生。”

李偃飞忽然按住自己的手腕,旧疤传来隐隐作痛。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木箱里有五石散,别碰……”当年那场火,是否也是有人故意用五石散自燃?

“李捕头!”门外传来衙役禀报,“东市找到了悬壶阁的幸存伙计,他说起火前,曾看见有人往药柜下塞油纸包。”

月过中天,李偃飞带着衙役冲进城南破庙时,正看见张守正蹲在篝火前,往陶罐里倾倒乳白色液体。听见动静,他猛然转身,手中药瓶“砰”地摔碎——正是麻沸散的气味。

“武安昌已死,你还在为他卖命?”李偃飞握紧鎏金枪。

张守正惨笑:“卖命?当年武安堂上下三十口,被他用毒焰烧得干干净净,我不过是借他的法子,送那些余党上路!”他忽然指向篝火堆,“看见那些药渣了吗?五石散混着毒焰粉,烧起来连骨头都不剩——就像当年他们烧我妻儿那样!”

沈予乔不知何时从侧门潜入,看见陶罐里的液体正在冒泡:“你在药柜下垫了浸过油脂的油纸,又在樟木箱里塞满五石散,算准了今夜子时潮气最重,五石散自燃引燃油纸,再释放毒焰粉。”

“不错。”张守正忽然掏出匕首,抵住自己咽喉,“那些来找我买五石散的余党,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医官,却不知我在每匣五石散里都掺了毒焰粉——只要他们把药搬回潮湿的地窖,便是给自掘坟墓!”

李偃飞忽然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烧伤疤痕,与自己腕间旧疤形状相似:“七年前西市那场火,也是你?”

“是。”张守正闭目,“我看见你被塞进樟木箱,就像当年我儿子被塞进柴火堆——可我没能救下他。”

沈予乔忽然低呼:“焦尸里有具尸体左手小指缺了半节,是你儿子?”

张守正猛然睁眼:“你竟连这个都能看出……没错,我故意留下他的尸体,让武安堂余党以为我已死,这样才能暗中复仇。”

衙役上前按住张守正,李偃飞却盯着篝火中跳跃的火星,仿佛看见七年前的火场重现。母亲的体温,樟木箱的木香,还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原来当年除了自己,还有人在暗处看着这一切。

“李捕头,患者名录找到了。”沈予乔递过一本册子,“近三月来,有十三位患者购买过大量麻沸散,其中三人正是焦尸中的‘抓药者’。”

她指着名录上的名字:“你看,这些人都患有风湿痹痛,按常理该用附子、川乌,张守正却给他们开了麻沸散——他是在收集试验品,测试麻沸散的最佳剂量,确保起火时无人能逃。”

李偃飞翻开最后一页,赫然看见“李偃飞”三个字,旁边批注:“七年前火伤患者,腕间旧疤可用麻沸散缓解疼痛。”她忽然想起,半月前确实曾让伙计抓过麻沸散,却不知被张守正用来做了手脚。

“对不起。”张守正被押解时忽然说,“我本不想连累无辜,可那些余党盯得太紧,我只能让悬壶阁彻底消失……”

寅时,沈予乔在验尸房整理最后的记录。十二具焦尸,十二段被焚的人生,唯有张守正儿子的尸体,左手小指缺了半节——那是他留给世界的最后印记。

李偃飞站在门口,望着她案头未干的墨迹:“你说,当年武安昌为何要用毒焰?”

“因为火能焚身,亦能焚心。”沈予乔合上验尸簿,“但有些事,就算烧成灰烬,也会留下痕迹。”

她忽然指向窗外渐白的天空:“你看,天亮了。”

李偃飞望着晨光中的长安城,腕间旧疤忽然不再疼痛。或许,有些伤口,终将在真相中愈合;而有些真相,终将在晨光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