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正在窗边，烟雨青池旁边种的花开了，此花名为绛雪琼英，花瓣重重如叠雪堆浪，边缘带有淡淡的胭脂绯色，簌簌落下之时，既有落雪的清雅，又夹杂着桃花逐流水的雅趣烂漫。
忽地琼枝来报：“小姐，二公子来了。”
这么一会，他就去过听澜苑了？容颜让琼枝请他进来。
贺珏穿过正门，就看见了窗边的人影。
池水清澈，水面上洁白的花瓣涌动，那人手执白色花枝，低眉轻嗅，粉面杏腮，恰如照雪含春，清而不寒。
贺珏还记得，在钦州见到容颜的第一面，那时她就像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的琼花，苍白凄清，无枝可依。
可如今，明明还是一样的面容，贺珏却看到了这朵濒临坠落的琼花，又焕发出了生机，重新傲然枝头。
真好。
容颜看到了他，朝他粲然一笑，眉目间流转的风华不由让人心驰神荡，如山花燎原，漂亮得心惊。
“珏哥哥。”
贺珏脚步一顿，只觉得刚刚才平复的心跳又死灰复燃，如雷似鼓，快得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
“愣着干嘛，快进来啊！”容颜唤他。
贺珏回过神来，连忙笑着道：“来了。”
说完他暗啐一口，呸，一定是被他娘和他大哥的话影响了，一定是这样！
贺珏走进去，径直坐在容颜身边，她往窗外伸出手，静静等着花瓣落在手心。
贺珏目光落在她的素白的手腕上，肤若温瓷，白皙细腻，浅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
“这么喜欢花？”
他每次给容颜做的花环她都爱不释手，干枯了之后好几天都舍不得丢，还是他重新再做她才舍得撒手。
“嗯。”
恰在此时，一朵完整的绛雪琼英落在她手中，边缘的花瓣都枯败了。
容颜将凋零的花瓣摘下，将剩下依旧能称得上娇艳的花朵插在贺珏发间，促狭地笑道：“好看。”
“又调皮了是不是？”
贺珏作势生气，虚虚揪着她的脸蛋，手指却并未用力，还挠了挠她腰间的软肉。
朝夕相处两月，容颜身上较为敏感的部位他都一清二楚，譬如腰侧边偏前面一点，轻轻一碰她就笑得难以自抑。
“啊！珏哥哥我错了我错了。”
“晚了！”
“哎呀哈哈哈哈哈……”
两人嬉闹了一通，贺珏这才放过她。
容颜坐在窗台上，贺珏站在身后，揽着她的腰身怕她栽下去，这跟在马上载着她时的姿势没什么区别。
相依相偎，亲密无间。
祈冬和聆秋见惯了，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反倒是明月和琼枝，见到这一幕，张着嘴震惊得反应不过来。
祈冬眼神闪了闪，朝聆秋使了个眼色，拉着另外两人出去了。
容颜的腿在水面晃来晃去，她拉着贺珏另一只手，“珏哥哥，姨母刚才找你干什么啊？”
贺珏当即愣了愣，手心一紧，反应过来时发现刚好把容颜的小手裹进了掌心。
他恍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低头下巴抵在容颜的肩上，朝她笑道：“猜猜？”
容颜也扭过头看他，两人此时脸对脸，唇对唇，就差一指的距离就能亲上了。
贺珏说：“你姨母问我，是不是爱慕于你。”
容颜既然问了，那他就告诉她。
贺珏认为，只有做贼心虚才需要遮遮掩掩，他行得端坐得直，有什么好怕的？
容颜呼吸一滞，“那你怎么说的？”
“干嘛那么紧张？”
贺珏刮了刮她的鼻子，“还真怕珏哥哥觊觎你啊？放心好了，约定好了是一辈子的好兄妹，就一定会履行到底。”
他声音坚定，不知是在重复还是在说服谁：“既然曾经说好，那珏哥哥就不会对你生出妹妹以外的心思，同理，你也会将珏哥哥当做永远的亲生……兄长，对不对？”
说到最后，连贺珏都没有发现，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知不觉的期待。
容颜心中暗笑，面上却依然冷静，她低垂眼眸，眼睫如蝶翼般快速颤动，在贺珏的心被高高悬起时，点了头。
“嗯。”
贺珏长舒一口气，心底却莫名其妙地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快速摇摇头，容颜确实没有对他有兄长以外的想法，这是好事啊，说明他们二人都十分信守承诺，多好的品质，有什么好失落的。
贺珏又将贺砚秋拖出来骂了一顿，他娘不能骂，那就骂大哥。都怪他！在那里乱说，害得他心绪难宁，才生出这些莫须有的心思。
他和容颜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兄妹，谁都不许反驳！
至于亲妹妹贺莲舟，贺珏表示：她不算，她和自己本来就是亲的，没必要比，容颜和他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这才更值得说道。
贺珏又是好一番心理安抚，才终于说服自己。
容颜却已经懒得管他了，她吹开手心洁白的花瓣。
轴脑筋就让他自己玩去吧，反正纠结痛苦的那个人又不是她，况且，逗傻狗也很有趣啊！
她转过头，示意贺珏弯腰。
贺珏虽然不明所以，依然照做。
一如不久前的夏夜一般，容颜与他额头相抵，娇憨地蹭了蹭他的鼻尖，冲贺珏笑得灿烂。
好不容易安慰好自己的贺珏，转眼间心又开始乱跳。
他看着容颜已经转过身的背影，无奈地吐出郁气，心底如同暴风雨中的海面，久久无法平息。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贺珏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和她之间过于亲密，才会这般反常。
定是如此！
他心底堵塞的郁气像是有了出口，贺珏瞬间神清气爽，不能纵容她了，下次一定要告诉容颜，即便是哥哥，也不可总是如此亲昵。
贺珏笑意吟吟地看向兀自玩得开心的容颜，更加认同自己的想法，这次他是看她心情好才不说的，下次一定得好好教育她！
……
傍晚，听澜苑。
晚饭既是家宴，也是接风宴，下人们忙得热火朝天，几个主子前前后后也都到了。
贺珏和容颜来时，发现贺砚秋和贺莲舟已经到了，他正准备打招呼，贺莲舟却先出声了。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贺珏：“？”这他家，他不来这儿去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