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方才高稹那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稚圭掩口轻笑，眉眼弯弯，心情显然极好。
她轻哼一声，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
“那高稹现在怕是肺都要气炸了！咱们这一手釜底抽薪，玩得漂亮！他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一时半会儿也休想查到咱们头上。这哑巴亏，够他喝一壶的！”
她转头望向符泽，凤眸中异彩连连，好奇几乎要满溢出来。
“我说符泽，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用那种污秽气运去喂爆阵法，这种损招……你是怎么想出来的？简直匪夷所思！”
符泽神色淡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瞥了一眼身旁仍在回味先前破阵手法的陈平安，语气平淡。
“我不过是来此寻个人，顺便让平安寻个合适的对手，好好练练他的拳罢了。是他们不讲武德，非要在神京散播谣言，污我名声在先。”
言下之意，一切都是高稹自找的。
稚圭听完，对那素未谋面的大隋太子高稹，竟也生出几分莫名的同情。
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娇哼道。
“可不是嘛！当初在白玉京外的小镇，他的人招惹你，就已经损失惨重，吃了那么大亏，竟然还不长记性，偏偏头铁还要撞上来！”
“若他乖乖将你迎进城，客客气气，等陈平安练完了拳，咱们拍拍屁股走人，哪还有后面这些糟心事？”
陈平安闻言，摸了摸自己那为数不多的良心，也瓮声瓮气地附和。
“稚圭姑娘所言极是。再者说，那引龙阵，聚水阵，本就来路不正，有伤天和。”
“他若藏得够好，无人发现，兴许还能苟延残喘些时日。可他偏偏要撞到符泽大哥的手上来，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少年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哼，好一个自寻死路！”
一个略带讥诮的清冷嗓音自身后传来。
三人闻声一惊，猛然回头，却见宋长镜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他们身后不远处，负手而立，面沉如水，眼神复杂地盯着符泽。
他显然是将他们方才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此刻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宋前辈？”陈平安有些意外。
稚圭则是柳眉一竖，暗自戒备。
符泽见到宋长镜，脸上并无多少意外之色，只是淡淡开口。
“宋统领别来无恙。”
宋长镜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符泽。
“符泽，本将倒是小觑了你。神京城内引雷破阵，已是胆大包天，未曾想你离京之后，竟变本加厉，直接断了数处地脉灵枢！你可知此举会引来何等滔天祸患？何至于此！”
他语气中的质问之意毫不掩饰。
这符泽的行事风格，一次比一次让他心惊肉跳。
符泽迎着宋长镜的目光，面色不改，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反诘道。
“宋统领此言差矣。符某倒想请教，我又何错之有？难道那引龙阵下，被截断水脉，苦苦挣扎的万千百姓，便该活活渴死饿死？”
“难道那被强行拘禁，抽取精血灵气的蛟龙，便该永世不得超脱？天地万物，自有其运转生息之理，强行扭转，窃取造化，与邪魔外道何异？”
一番话掷地有声，问得宋长镜一时语塞。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反驳。
宋长镜默然。
他身为大隋王朝的顶尖武将，自然是站在皇室的立场。
但同时，他亦是一位矢志不渝的求道者，一心向往那山巅之上的无上大道。
符泽所言，句句诛心，直指修行者与当权者最根本的矛盾。
窃取天地灵气以养自身，究竟是对是错？
这其中的界限又在哪里？
这两次与符泽的接触，虽短暂，却让他受益匪浅。
第一次，符泽引雷破阵，展现了对天地之力的精妙运用；
这一次，符泽更是以一种他闻所未闻的方式，逆转乾坤，破除恶阵。
这些手段，无不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道与对“道”的独特理解。
宋长镜沉默了片刻，那张素来冷硬的面庞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又或许是符泽的错觉。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将胸中那股激荡的情绪强行压下。
“本将亦是听闻皇城内外灵气异动，恐有宵小作祟，特来巡查一番。”
宋长镜语气平缓，仿佛方才那番剑拔弩张的质问从未发生过。
“未曾想，竟在此处巧遇符小友。此地毕竟是大隋疆域，本将也算半个东道主，岂能让客人餐风露宿，置之不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神色略显紧张的陈平安和稚圭，续道。
“至于那引龙阵之事，兹事体大，非一日之功能查清，晚些再处理也不迟。”
这番话，听似合情合理，实则是在明晃晃地和稀泥，偏袒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符泽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心中了然。
宋长镜这是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也不点破，只是微微颔首。
“既如此，便多谢宋统领美意。”
言罢，他转向陈平安，淡然吩咐。
“平安，莫要懈怠，继续练你的拳。这山林间清净，正适合打熬气力。”
“是，符泽大哥！”
陈平安憨厚应下，方才的紧张一扫而空，寻了块平坦空地，一板一眼地打起了人皇炼体拳。
拳风呼啸，带着一股纯粹而刚猛的气息，在这寂静山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稚圭见状，噗嗤一笑，对宋长镜做了个鬼脸，倒也不再多言，自顾自寻了块干净石头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陈平安练拳，时不时还点评两句。
山外大隋神京早已是暗流汹涌，高稹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皇城点燃。
然而，符泽所在的这片小小山林，却是一片风平浪静，仿佛世外桃源。
符泽闭目凝神，清晰地感受到“人皇系统”之内，代表气运的金龙又壮大了几分，其上萦绕的丝丝缕缕诅咒之力，如今已荡然无存，消散得干干净净。
这一趟大隋之行，虽波折不断，但收获之丰厚，远超预期。
他对此满意至极。
只是，离开白霜王朝也有些时日了，父皇母后不知如何，朝中局势又演变成了哪般光景。
待陈平安这小子拳法再进一层，遇到瓶颈之后，也该启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