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后,我在硬板床上辗转反侧,窗外的更漏声清晰地数着时辰。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
\"江小夜!太阳晒屁股了还睡!\"林长卿洪亮的声音伴随着\"砰砰\"的敲门声将我惊醒。我揉着酸胀的眼睛开门,只见老林顶着两个黑眼圈站在门口,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赶紧收拾收拾来阴律司办公室,崔钰要见你。\"他甩下一句话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阴律司时,崔钰正在案几前批阅文书,朱砂笔在竹简上划得沙沙作响。
\"坐。\"他头也不抬地说,\"中元节的任务你不用参加了。\"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
笔尖在砚台上重重一蘸,溅起几点猩红:\"那个魔头不是三日后要来找你?\"老崔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精光,\"你这几日就老老实实待在地府,哪儿也别去。\"
我耸耸肩:\"正好乐得清闲。\"
\"你小子!\"崔钰的朱砂笔差点戳到我鼻尖,\"别以为这是放假!陆之道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你,你...\"
\"知道知道,\"我打断他,\"我会乖乖当诱饵的。\"
交接工作出奇地顺利。我把积压的文书往桌上一扔,几个鬼差就争先恐后地来领任务。只有林长卿抱着他那把斧头,一脸幽怨地蹲在门口。
\"没天理啊!\"他哀嚎着,\"中元节忙得脚不沾地,你小子倒好,不仅能休假,还有专人保护!\"说着用斧柄戳了戳我的腰,\"老实交代,是不是给崔老头送礼了?\"
我笑着躲开:\"送礼?我连俸禄都被他扣了三个月!\"
林长卿抱着斧头,像只炸毛的猫一样瞪着我。我眼珠一转,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在他眼前晃了晃:\"喏,别说兄弟不照顾你。这可是我熬了三个通宵整理的《中元节返乡贵人名录》。\"
他狐疑地接过竹简,展开一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只见竹简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数十位即将返乡的富贵亡魂,每个人的家世背景、生前功德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张员外,洛阳首富,子孙现任...李夫人,江南织造世家,陪葬品中有南海明珠十二颗...\"林长卿越念声音越抖,最后猛地合上竹简,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好兄弟!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看着他屁颠屁颠远去的背影,我摇头失笑。正要回宿舍补觉,却在赏善司门口撞见了行色匆匆的魏征。
\"江小夜!来得正好。\"这位素来严肃的判官竟主动叫住我,从袖中取出个锦囊,\"帮我把这个交给陆雨桐。告诉她...赏善司的大门永远为她敞开。\"
我接锦囊的手一顿:\"陆雨桐?她不在司里?\"
魏征长叹一声,晨光下他的白发显得格外刺眼:\"今早天没亮就来找我,说要调去阿鼻地狱,帮平等王处理公务。
锦囊突然变得烫手起来。我望着阿鼻地狱的方向,喉咙发紧。那个怕黑又怕鬼的丫头,怎么会主动请调去那种地方?不会是和我有关吧……
我攥着锦囊一路飞奔,穿过忘川河畔的迷雾,直奔阿鼻地狱入口。阴风呼啸中,那座黑铁铸就的巨门森然矗立,门环上狰狞的鬼首雕像正吞吐着幽蓝的业火。
\"劳烦通传,\"我气喘吁吁地对守门的小鬼说,\"赏善司江小夜求见陆雨桐大人。\"
小鬼狐疑地打量着我,慢吞吞地转身飘进铁门。我焦躁地踱着步,靴底碾碎了地上凝结的霜花。不多时,小鬼独自飘了回来。
\"大人说...\"小鬼战战兢兢地递回锦囊,\"东西留下就行,她...她不想见客。\"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铁门缝隙里漏出的火光忽明忽暗,照得我手中锦囊上的绣纹格外刺眼——那是陆雨桐最爱的缠枝莲纹。
\"她...还说什么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涩。
小鬼缩了缩脖子:\"大人说...说让您以后少来这种晦气地方...\"话音未落,铁门\"轰\"地合拢,溅起的火星烫得我后退半步。
我站在紧闭的巨门前,突然想起那天夜里她泛红的耳尖。这丫头...该不会真因为那个荒谬的卦象在躲我吧?阿鼻地狱是什么地方?终日烈焰焚天,哀嚎不绝。那个连恐怖话本都不敢看的陆雨桐,现在居然主动请调来这里...
掌心的锦囊突然变得滚烫。我抬头望向铁门上方翻涌的血色云霞,突然很想一拳砸开这扇破门。但最终只是苦笑着摇摇头,把锦囊轻轻放在门前石阶上。
\"告诉你们大人,\"我对缩在角落的小鬼说,\"就说...魏判官让她常回赏善司看看。\"
我站在阿鼻地狱的铁门外,不死心地掏出通灵玉,手指在冰凉的玉面上摩挲许久,最终还是发了条消息:\"昨晚的星空很美。\"玉牌泛着微光飘在半空,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却始终没有回应。
\"女人心啊...\"我苦笑着收起玉牌,指尖还残留着彼岸花的香气,\"比忘川河还深。\"
回宿舍的路上,酆都城的街巷格外冷清。几个游魂飘过身旁,带起阵阵阴风。我突然想起在阳间送外卖的日子——那时候虽然奔波劳累,但至少不用面对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地府这地方,麻烦事就像饿鬼道里涌出的怨灵,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路过孟婆的小院子时,我看见范喜良正在帮孟姜女熬汤。他们相视一笑的模样,让我的心像被业火烫了一下。或许...陆雨桐需要些时间。就像孟婆等了千年才等到重逢,有些心结,总要自己想通才能解开。
我踢开脚边的石子,决定先把这事搁在一边。眼下帝王会的谜团未解,魔头三日后又要现身,实在不是纠结儿女情长的时候。等这阵风波过去,说不定那丫头自己就想开了。
宿舍门\"吱呀\"一声打开,我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窗外,忘川河的水声依旧,就像地府永不停歇的轮回。我盯着房梁上结网的阴蛛,突然很怀念阳间灼热的阳光——至少在那里,影子就是影子,不会藏着什么见鬼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