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蜷在稻草堆里数霉斑时,鼻尖忽然掠过一丝甜香。
那香气裹在潮湿地牢的腐臭味里,像把刀刃劈开铁锈——是枸杞炖乳鸽的汤气,混着红豆薏米的软糯。他猛地抬头,看见牢门缝隙塞进一只剔红食盒,盒盖上赫然印着东宫独有的缠枝莲纹。
\"娘娘说,您该补补气血。\"狱卒嗓音压得极低,脚步声却往反方向远去。
食盒第三层暗格里藏着半块茯苓糕,掰开后露出染血的丝帕。胤礽就着气窗漏下的月光辨认字迹,那是石静娴用簪花小楷写的:\"明日丑时三刻,东南角第三块砖。\"帕角绣着歪扭的并蒂莲,正是去年他痛经时她绣坏的半成品。
地牢外忽起喧哗。\"八爷查监!\"火把的光刺破黑暗,胤礽将丝帕塞进嘴里吞咽时,喉头被粗粝丝线刮出血痕。食盒被踹翻的瞬间,乳白汤汁泼在八阿哥蟒袍下摆,凝成一片狰狞的蛛网。
\"二哥好福气,阶下囚还能吃上太子妃的月子餐。\"胤禩碾碎滚落脚边的桂圆,\"可惜这安神汤,该给毓庆宫那位孕中多梦的正主...\"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然盯住地上散落的糯米,那些莹白米粒竟拼出个残缺的\"兖\"字。
更深露重,石静娴在御药房檐角倒悬着,看太医令往药罐撒朱砂。三个月前她查出宗人府投毒案,顺着药渣摸到这里,此刻腕间翡翠压襟烫得惊人——这是与胤礽互换身体时的信物,如今竟对朱砂产生感应。
地牢突然传来撞钟声,九长九短,是他们约定的险讯。她翻身落地时踢翻了晒药笸箩,白芍药滚进阴影里,像极了大婚那夜胤礽撒了满床的合卺枣。
\"皇上,臣妾有本奏!\"
次日乾清门前,石静娴挥退要搀扶的宫人,捧着七个月孕肚跪在汉白玉阶上。朝阳在她翟衣金线间跳动,恍若当年胤礽监国时铠甲的反光。袖中奏折硌着小臂,里头夹着从地牢砖缝抠出的血书——八爷党勾结罗刹国的铁证,字迹是用鱼刺蘸经血写的。
\"太子妃这是要学徐皇后跪谏?\"惠妃的护甲刮过她后颈,\"可惜皇上昨夜梦见孝诚仁皇后,此刻正在奉先殿...\"
话未说完,奉先殿方向突然传来喧哗。石静娴霍然起身,腹中胎儿狠狠踹了一脚——就像胤礽当年教她射箭时,总爱在背后突袭推她肘弯。当她冲进殿门时,正看见康熙颤抖着指向牌位后的暗格,那里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只食盒,每只都盛着发霉的月子餐。
\"保成你...你竟每年都来祭奠仁孝皇后...\"老皇帝的手按在胤礽伪造的《侍膳录》上,那上头详细记录着三十四年春,太子妃如何扮作萨满混入宗人府,只为给囚禁中的胤礽送一碗生辰面。
暴雨倾盆而至时,石静娴在角楼逮住正要灭口的太医令。男人被她用金簪抵着喉结,还在嘶声大笑:\"娘娘猜猜,当年先太子怎么中的砒霜?\"她反手将人按在药碾槽里,碾碎的药汁溅上衣摆,那颜色与地牢红豆汤一般无二。
子夜梆子响过三声,胤礽在囚室墙上刻完最后一道竖线。三百零四条,恰是他们互换身体的天数。头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他抬头看见一线月光漏下——不是月亮,是石静娴掀开地牢穹顶的金丝面帘,身后火龙映亮半边皇城。
\"接住!\"她抛下狐裘大氅,腕间翡翠与月光相撞,叮当一声唤醒所有记忆。胤礽凌空跃起时,恍惚回到那年策马接住坠崖的她,只不过这次裘衣里裹着滚烫的汤婆子,贴在心口的位置绣着歪扭的并蒂莲。
宗人府外杀声震天,八爷党的私兵撞开宫门。石静娴却蹲在太医令的尸首旁,从他发间挑出一粒糯米——正是昨夜地牢故意洒落的\"兖\"字残迹。东南角第三块砖下埋着黄河改道图,而\"兖\"字去头留尾,恰是允诺胤礽的\"兄\"字。
火光照亮她唇边冷笑,原来这局棋从递出第一份月子餐便开始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