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岛到雪剑峰路途遥远，但何新眉师徒不差钱，他们买了三匹快马。
若是一路上天气晴好，十日左右他们就能回到雪剑峰。
但他们走着走着就追上了也在北行的梅雨。
慢慢等梅雨季过去是不可能的，所以途中他们走了一段水路。
季如坐在客房的窗前，看外面细雨蒙蒙。
她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场大雨，也想起了雨后与童年时期的慕寒短暂的交会。
那个孩子分明是早慧的，克己复礼、谨小慎微这些与年纪不符的特质已经在他身上能看到了。
即使如此，年少的他也是没有办法讨好那些对他有偏见的人。
上一世，赵松竹等人每去一次棠园回来就对慕寒排斥多几分，到现在这个时候，慕寒已经被同辈的人完全孤立了。
在一次一次的冲突之后，因为对方的抱团，慕寒的解释也是无力的，所以他被长辈们打上了“顽劣不堪”、“不听教诲”、“天生反骨”这样的标签。
季如无法穿到前世开二十个分镜看每一个人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但她能想象出来慕寒面对的是什么。
当犯错的是赵松竹，即使是大错，疼爱他的长辈会觉得他是年纪小不懂事，即使会揍他，但也会一次一次给他机会；当犯错的是慕寒，只要有一点不好的苗头，他们会觉得他是根烂了，改不好了。
一个“背叛”了正道的父亲就是他的原罪。
慕寒坐在季如对面，给她递了一杯暖茶。
季如接过茶，看了一眼慕寒。
这五年来，他一直扮演着一个尊敬师傅、爱护师姐的少年。
起初季如以为他是暂时戴上了面具，过不了多久就又会故态复萌。
孰料，他这面具一戴就是五年，要不是他头上还有一个黑化值，季如真的很难相信他还是那个反派。
即使不是为了任务，季如也觉得他要是没有前世的记忆就好了。
重来一世，破庙的那个小孩，被爱惜弟子的何新眉收为徒，被师傅师姐带着出门游历，不用再被恶毒的人缠上，不跟那些亡命之徒遇上……
将不好的记忆留在上一世，快乐又轻松地过一生多好。
可现在他想要回去雪剑峰了。
也不知道有了五年救死扶伤的经历后，他放下了哪些，又没放下哪些。
慕寒难得主动和她谈心：“师姐在烦恼议亲的事？”
自从启程回雪剑峰，她就没有怎么笑过，眉头常常锁得紧。
季如：“不是。”
真实的原因无法跟他交流，但抒发一下情感总是可以的，“过去几年过得太开心了，突然就中止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继续，这令人惆怅。”
慕寒一时没有接话。
过去几年，她几乎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只有初到一个地方的时候会为熟悉当地的风物而出去走走。
因为他们不会定居，而随身东西多了会变成累赘，所以她花一般的年纪却没有几套衣服，她住的用的也和他的一样简单。
明明过得很朴素，她却也是开心的？
慕寒掩住了心中的起伏，“离开雪剑峰这么多年，你不想念山上的人吗？”
“想的啊。”
想念王飞鸢每天都要专门给她烧一道她爱吃的菜，想念乔淮章买到好书必送过来给她也读一读，想念赵松竹每次看见她马上就老实起来，想念赵青桐每听到一点八卦就要来跟她讲，想念洛小九每次拿到好吃的零食都会留一份给她，想念殷玉宸每次下山一定会给她带手信……
和这些人说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但他们在将不好的一面给了上一世的慕寒以后，又将最好的一面都给了这一世的她。
想了想，季如又说：“即使想念，也不需要经常见面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有自己的路要走，跟谁都不可能总是待在一起。所以，只要知道我在意的人还好好地活在世上，我就能感到安慰。”
小师弟，那些人你师姐是在意的，这一世他们也没惹你，就放过他们吧。
慕寒沉默了，好像突然失去了继续话题的兴致，目光放到了窗外。
黑化值从20升到了40。
季如：……
是我托大了？
季如心里叹了口气，扯了个旁的话题，“师弟之后有什么打算？对哦，你已经十六了，要是有心仪的姑娘，也可以考虑订亲了。”
慕寒明显顿了一下，“我不想和谁订亲。”
他的反应让季如想起了洛思月对慕寒做过的事。
上一世因为慕寒觉察到了住在棠园的人对自己有恶意，所以一次也没去过棠园，洛思月是在上山后才第一次跟慕寒相见的。
相见前，洛思月就从洛云芃那里听过慕寒的身世，心中对他非常嫌恶。
相见后，洛思月却被慕寒的脸迷住了，即使她仍然觉得慕寒配不上自己，却有心将慕寒也变成自己的舔狗。
奈何慕寒根本不像赵松竹、崔澜之那样好骗，甚至她做得越多，慕寒就越反感她。
洛思月因为多才多艺长相出众在山下受过无数追捧，慕寒的表现令她恼羞成怒，于是她开始处处针对他，一有机会就羞辱他，还挑唆赵松竹为难他。
应该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却遇到这样的女子，大概率会厌恶了情爱之事。
这一世，跟随何新眉游历的这几年，他遇到过的女子也不少了，她从未觉察到他对谁另眼相看过。
这洛思月，害人不浅呐。
季如又换了一个话题：“师弟，假如你有一个很讨厌的人，在不杀他的前提下，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你解气？”
慕寒轻皱了眉头，“谁让你生气了？”
季如：“我一个不听话的师妹，就是你没见过面的那个。”
慕寒微愣，“棠园那位？”
季如点头。
在慕寒重生以来，季如跟洛思月就没见过面，他确实不知道她们之间竟然是有过节的。
难怪在山下住的那半年她一次也没去过棠园。
季如：“以前她就老爱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惹我生气、到处挖坑等我跳，这次我们要赶着回去也是因为她。青桐告诉我，我爹之所以急着给我议亲，是因为洛思月迫不及待想嫁人了。”
对了，五年前去戴家告密的也是她。
她告密后给洛云芃惹出了不少麻烦，向来宠爱她的洛云芃也气到罚她禁足了三个月。
慕寒：“这样碍眼的人，我帮你杀了她。”
季如有留人性命的底线，他可没有。
季如吓一跳，连忙阻止。
“你要是杀了她，雪剑峰肯定要寻你麻烦，所有要付出很大代价的报复都是不值得的。你等着看吧，回到山上后，我要毫发无损地弄得她惨不忍睹。”
慕寒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想到这些年来她一点哑巴亏也没吃过，马上又觉得合理了。
他笑了笑，“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师姐你带上我。”
季如郑重点头。
当然要带上你，包让你解气的。
慕寒好奇，“师姐，她为何会跟你不对付？”
按他上一世的记忆，雪剑峰就没有人是对季如不好的，却原来他知道的事情也与现实有偏差。
这到这个，季如挺了挺腰背，“还不明显吗？她嫉妒我比她漂亮啊。每次只要我出现在棠园，就没人夸她漂亮了。”
慕寒又是一阵错愕，而后笑了。
有生之年，他居然也有了期待回到雪剑峰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