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琅与何婉宁同为东宫良娣,同住在东宫侧殿,薛玉琅住东厢房,何婉宁住西厢房。
宜夏与淑仪皇后到东宫时,张太医正在为薛玉琅把脉,太子宋时睿和太子妃樊素言都在东厢房里,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他自然上心一些。
“母后。”太子和太子妃向淑仪皇后行礼。
宜夏也朝太子和太子妃行礼,樊素言抬眼打量着宜夏,眼中是温和与欣赏的神色,她未嫁时就听祖父提起过这个女子,只是一直未能见过,宜夏身上从容淡然的气质让樊素言很是喜欢。
薛玉琅躺在床上,隔着纱帐,见淑仪皇后到来正要起身行礼,淑仪皇后忙道:“你怀胎不适,就不必起来请安了。”
“是,谢母后娘娘。”薛玉琅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样子,看来不适之症颇为严重。
“薛良娣如何了?”张太医刚把完脉,淑仪皇后便问道。
“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请借一步说话。”张太医的话让在场的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一般只有不太好的情况才不能在病患面前直言。
淑仪皇后一行人便去了对面何婉宁的西厢房,张太医这才道:“薛良娣的脉象颇为奇怪,上回头晕是因为血虚,微臣开了方子调理,明明血虚之象已然好转,可胎脉却越发不稳,这么下去容易引起小产。”
“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胎脉不稳?”淑仪皇后问道。
张太医有些踌躇地道:“微臣不敢确定,请娘娘下令召太医院的太医一起来会诊吧。”
“你是妇科圣手,从本宫入宫时便在太医院当差,宫中几乎所有的嫔妃有孕产子都是你负责的,太医院中还有谁在这方面比你更超然?”淑仪皇后道。
张太医拱手道:“可薛良娣的脉象实在是奇怪,微臣无法确诊病因便不敢下药,为了稳妥一些,还是请诸位太医一同来看看吧。”
淑仪皇后道:“秋蕊,你拿本宫的手谕到太医院,请院首及几位太医一起前来诊治。”
“是。”秋蕊姑姑奉命去了。
“如今的天气愈发寒冷了,厢房里烧太多炉子也不益养胎,臣妾以为若是薛良娣身子不好不如就暂时挪到太子殿的东暖阁里养胎吧,只是要委屈殿下和太子妃了。”何婉宁柔声道。
东宫的东暖阁是只有太子和太子妃才能住的,东暖阁的墙是用玉石所砌,冬天时烧上地龙保温效果极好,住在里边可谓温暖如春。
何婉宁知道薛玉琅的这胎定是保不住的,若是一直与她同住侧殿,届时薛玉琅小产,即便没有证据,总会有人把目光盯到她身上来,这时得把她赶快送出去,即便得罪太子妃也不打紧,而且太子妃樊素言出自樊太傅府上,宽容大度,想来也不会计较这样的事。
果然,太子妃柔柔地笑道:“何良娣的提议甚好,薛良娣如今身子弱,自然是该住到暖阁里去的,是臣妾想得不够周到。”
太子自然也是没有意见的,西厢房里大概只有淑仪皇后和宜夏不认为何婉宁这个提议是真心的。
何婉宁自入宫以来就处处与薛玉琅针锋相对,现在薛玉琅率先有孕,何婉宁该咬牙切齿才是,怎会如此好心?
“宜夏,你去看看你姐姐吧,你们姐妹俩许久未见,该好好说说话。”淑仪皇后笑道。
“是。”
宜夏来到东厢房时,薛玉琅床前的帐子已经被撩起来了,薛玉琅躺得久也乏,她的贴身宫女紫莲拿了几个软枕垫在床头扶她斜斜地歪坐着。几缕发丝垂落在耳旁,未施粉黛的脸上显出不健康的青白之色,紫莲端来一碗燕窝粥,薛玉琅瞟了一眼便皱眉道:“甜腻腻的,谁吃得下这个?”
“主子,这是张太医吩咐要吃的,为了孩子您多少吃些。”紫莲低声劝道。
薛玉琅皱眉,张嘴只吃了一口便吐了出来,她一脸难受地道:“我实在是吃不下。”
“这位姐姐,麻烦你去拿一两乌梅、三钱紫苏加少量冰糖熬水给良娣饮用,她孕中脾胃不调,燕窝粥再好也是吃不下的,先止住了恶心呕吐再进食补吧,若是有生姜,再拿几片生姜和一些干净的纱布来。”宜夏进来后朝紫莲道。
紫莲虽不认识宜夏,但见她一身道袍,又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便点头下去置办了。
“江宜夏,我的地方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薛玉琅到此时还要和宜夏置气。
宜夏也不跟她计较,自行拿了张凳子坐在床边,脸色平静地道:“我也不想来,是皇后娘娘让我过来‘姐妹叙旧’。”
“叙旧?咱们俩有什么可叙的?”薛玉琅冷笑道。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宜夏淡声道:“我从来无意于侯府富贵,也不想与你们争些什么,你如今有孕,该放缓心境才能顺遂。”
“你懂什么?”薛玉琅冷笑道:“我不算计别人,别人也会来算计我。富贵人家女子怀胎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更何况是在这东宫内。”
“那你就更该保重自己,思虑过重对胎儿无益。”
这时另一个小宫女端来了一碗姜片和几块纱布,宜夏道了谢,把姜片放在一旁的熏笼上微微烤热。拉过薛玉琅的手腕,把温热的姜片贴上她手腕内侧,薛玉琅皱眉斥道:“你干什么?”
“以炙姜片贴敷内关穴可以缓解孕吐,对你有好处。”宜夏贴上姜片后拿过纱布轻轻缠绕上薛玉琅的手腕。
“这是你在浔州那个乡下地方学来的土法子?”薛玉琅嘴上虽然在嘲讽,但没再抗拒。
“不管是在哪里学来的,有效就行。”宜夏给她左右内关穴都贴上姜片后,又继续炙烤着姜片,“还请良娣侧过头去,我给你按揉一下风池。”
手腕贴上炙姜片后,薛玉琅胸中烦恶欲吐的感觉还真的减轻了一些,她微微侧过头,宜夏将一小块炙姜片贴上她后枕处的风池穴轻轻地按揉着。
“江宜夏,你图什么?”恶心感渐渐消下,薛玉琅感到了自有孕后从未有过的舒适。而现在帮她的却是她一直针对的人,她低声问道。
“我自小跟着外祖父在医堂里长大,从来没问过他老人家一辈子治病救人需要图什么?”宜夏缓声道:“可能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不同,你生在侯府,长在上京,你所接触的都是世家高门的小姐,你们的关系充满着利益与算计,你不敢也不能对别人放下警惕付出真心,这我能理解。而我生长在民间,幼时乡邻之间互助互爱,因为家里从医,也习惯于去救助他人,得人尊敬喜爱自然会以真心待人。我们俩所处的环境不一样,经历也有所不同,你不必对我有过多的疑心和戒备,我不会主动去害人,当然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薛玉琅沉默不语,宜夏接着轻声道:“宫廷是个复杂的地方,处处都是算计,你以小心为上自是好的,但如今你怀有身孕,且先前心肺受过损伤,思虑过重是养胎的大忌……”
宜夏正说着,目光忽然停留在薛玉琅的耳坠子上,给她按揉穴位的手顿住,声音蓦然沉下来,“我能看看这耳坠子么?”
薛玉琅一愣,回过头来,只见宜夏的表情是她从没见过的冷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