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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舒凝视着沈玉瑾的侧颜,这一刻,他忽然惊觉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读懂过,眼前这个看似温婉的女子。

他由衷地赞了一句:“夫人真是好谋略,若是男儿身,当是宰相之才。”

沈玉瑾微微愣了一瞬,前世萧璟珩也说过类似的话,却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你读这么多书有何用?最后不还得依附于我。”

此刻谢云舒的语气里只有纯粹的欣赏,让她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世子谬赞了。\"她垂眸,长睫掩去眼底的波动。

案几上,她的影子正与谢云舒的衣角重叠。

他玄色衣袖的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像极了她此刻难以言明的情绪。

窗外突然一声春雷炸响,震得烛火剧烈摇晃。沈玉瑾下意识去护烛台,却碰到谢云舒同样伸来的手。

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谢云舒忽然翻转手腕,轻轻握了握她冰凉的指尖:“手怎生这样冷?”

她尚未开口,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已轻轻覆上她肩头。

谢云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会派人保护你。萧璟珩不是蠢人,这几次的事情加在一起,他很快就会怀疑到你。”

沈玉瑾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谢云舒叮嘱完便去了书房,沈玉瑾听着谢云舒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中思绪万千,她从未想过这辈子,竟会走到现在这样的局面。

只希望,谢云舒真能如他所允诺的,给自己,也天下女子一条生路。

春日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待沈玉瑾踏过长公主府门前的青石阶时,骤雨已经停歇,水洼里星星点点映着天光,如打碎的琉璃盏,映着她微微摇曳的身影。

她抬手理了理鬓角,确保每一根发丝都妥帖地绾在白玉簪下。

今日她特意选了件藕荷色衣裙,既不显张扬,又不失体面。

贴身丫鬟喜儿跟在沈玉瑾身后,手捧一只雕花描金的漆盒,里面装着新制的二十盒‘林氏胭脂’。

“怎的与上次的胭脂味道有些不同,今日的,似乎……梅香更浓郁些?”长公主接过胭脂盒时,指尖微微一顿。

沈玉瑾垂眸浅笑:“正是。听闻长公主酷爱梅花,常以梅花缅怀故人,我便试着让匠人调了一味。”

长公主的指尖在胭脂盒上摩挲,眼中闪过一丝沈玉瑾几乎捕捉不到的波动。

她抬眸时,面上已恢复了一贯的雍容:“谢夫人有心了。这味道……本宫很是喜欢。”

沈玉瑾知道,自己第一步走对了。长公主心中,对故人仍有情分在。

长公主凤眸含笑:\"本宫已经许多年未遇到似谢夫人这样投缘的人了,若是夫人不急着回府,不妨留下品盏新贡的明前龙井。\"

沈玉瑾微微欠身:“长公主垂爱,玉瑾岂敢推辞。”

随着长公主穿过回廊时,沈玉瑾注意到庭院中一株老梅树,枝干虬结,显然已有年头。

树下石桌上摆着一局残棋,黑白子交错,似是一场未竟的对弈。

“这局棋……”沈玉瑾驻足轻叹,“黑子虽处劣势,倒藏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魄。早听闻殿下当年执黑连破七位国手,今日得见棋枰,方知传言不虚。”

长公主执帕的手蓦然收紧,她目光落在那株老梅上,喃喃低语,似乎是说给自己听,“这株梅树,还是皇兄弱冠那年亲手所植……”

她的棋艺,也是皇兄亲手教的。

就连那次出风头的机会,也是皇兄为她争取的。

长公主凝视着棋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黑子:“皇兄常说,女子不必不如男。他教我下棋时,从不肯让子,说‘榕榕若是男子,我也不会相让’。”

沈玉瑾哪里不知道长公主口中的皇兄,就是已故的建章太子,但她此时却故意歪曲道:“圣上这份胸襟,当真.……”

沈玉瑾还未说完,长公主嗤了一声:“圣上?”她指尖的黑子\"啪\"地落在棋盘上,“他登基第一道诏令就是裁撤皇兄设立的女将营,也配与皇兄相提并论?”

“我的兄长,是已故的建章太子。\"长公主目光惆怅,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每次他来,总要拉着我对弈几局。”

沈玉瑾适时地露出惋惜之色:“建章太子棋艺超群,玉瑾也曾听家父提起过。说起来,家父当年,也是受了建章太子的提携呢。”

长公主深深看了沈玉瑾一眼:“原来令尊与本宫兄长还有这般渊源......”

长公主示意沈玉瑾在亭中落座,侍女奉上茶点后退下。

沈玉瑾注意到,亭柱上挂着一幅字,笔力遒劲,落款是建章太子的私印。

“谢夫人今日来,不只是送胭脂这么简单吧?”长公主忽然开口,目光如炬。

沈玉瑾心头一跳,却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长公主明鉴,玉瑾确实有一事相求。”

她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一方绣帕:“这是玉瑾近日所得,想着长公主或许会感兴趣。”

长公主展开绣帕,上面绣着一幅山水,角落里绣着一个小小的“章”字。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这是……”

“这是妾身偶然在城南一家绣坊所得。那绣娘说,这是二十年前一位贵人所赠的图样。”沈玉瑾轻声解释,“妾身见这绣工精湛,又听闻长公主喜好刺绣,便斗胆带来。殿下若喜欢,留下把玩便是。”

长公主将绣帕紧紧攥在手中,眼中情绪翻涌。

沈玉瑾知道,这方绣帕上的山水,正是建章太子生前最爱的景致。

“谢夫人与谢世子,近来可好?”长公主忽然话锋一转。

沈玉瑾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试探开始了。

她浅浅一笑:“托长公主的福,一切安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朝中近来风声鹤唳,世子日夜忧心,玉瑾看着实在心疼。”沈玉瑾叹了口气,“尤其是那些曾与建章太子交好的老臣,一个个都被寻了由头,杀的杀,贬得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