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周羽的指尖还停在青铜令牌上，紫晶的热度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
赵无极的话像重锤敲在他心口——\"明日会议前，你得去禁地查毒脉觉醒的真相\"。
\"禁地？\"周羽喉结动了动，记忆里闪过宗门典籍里的只言片语：千年前那场毒修之乱后，上代宗主以血祭封了后山绝地，说是镇压毒道余孽，实则连筑基期都不敢轻易踏足。
他腕间的紫纹小蛇突然竖起蛇信，在皮肤下游走成尖锐的箭头，指向窗外的方向。
\"你体内的毒脉本不该觉醒。\"赵无极摸出个青瓷瓶推过去，瓶身刻着\"解瘴\"二字，\"三日前我夜观星象，发现禁地方位有紫芒冲霄，和你腕间的蛇纹同色。\"他的指节叩了叩桌案，\"当年我师兄入魔前，也说自己'听见了地底的呼唤'。\"
周羽的后背又沁出冷汗。
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莫沾毒道\"时的颤抖，这三个月被人在背后骂\"毒修余孽\"时的灼烧，此刻全涌上来。
他盯着令牌上盘着的蛇，突然明白为何赵无极把这禁忌之物交给他——不是信任，是让他做那把捅破迷雾的刀。
\"我去。\"他抓起青瓷瓶，紫晶在掌心烙出红印，\"什么时候？\"
\"子时。\"赵无极起身推开窗，月光漏进来，照见他鬓角的白发，\"禁地入口会在月至中天时显形。\"他走到门口又停住，背影像座老松，\"若查到什么...无论是不是你想的，都活着回来。\"
门\"咔嗒\"合上时，周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摸出腰间的短刃，刃身映出他发红的眼——这把刀是林雪用宗门最次的玄铁打的，说\"凡刀无眼，人心有光\"。
此刻刀身上浮起一层淡紫，和腕间的蛇纹共鸣。
他刚跨出偏厅，就撞进一片冷香里。
姬瑶抱臂倚在廊柱上，月光顺着她束发的银簪流下来，在腰间的玉牌上碎成星子。
她盯着他掌心的令牌，眉峰挑了挑：\"赵长老让你去禁地？\"
周羽下意识想藏起令牌，却见她伸手攥住他手腕。
她的指尖凉得像雪，却比任何温度都灼人：\"我同去。\"
\"太危险。\"周羽想抽回手，却被她扣得更紧。
她腕间的抓痕还没消，是前日为替他挡柳如烟的毒针留下的，此刻随着动作泛着淡红，\"你需要人护法。\"她仰头看他，眼底有星子在烧，\"再说...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些蛇虫鼠蚁？\"
周羽喉间发紧。
三个月前他在药园被人推下悬崖，是她御剑追上来，用剑身接住他下坠的身体；上个月大比时有人在他剑上涂毒，是她在众目睽睽下折断那柄剑，说\"周师弟的剑，只沾敌人的血\"。
此刻她的掌心有薄茧，是常年握剑磨的，却比任何誓言都滚烫。
\"好。\"他反握住她的手，\"子时，后山老槐树下。\"
月至中天时，老槐树下的青石板突然裂开道缝隙，腐叶的腥气混着某种甜腻的花香涌出来。
姬瑶抽出腰间的软剑，剑尖挑开垂落的藤蔓，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周羽摸出火折子，火光映出洞壁上斑驳的血痕——是当年封禁地时，历代执法长老用精血刻的封印。
\"小心脚下。\"姬瑶突然拽住他后领。
他低头，看见脚边的青苔下伏着条赤尾蛇，蛇信子吐着紫雾。
她从袖中摸出粒药丸塞给他：\"含着，这是我用冰蚕和雪参炼的，能解百毒。\"自己却徒手捏住蛇七寸，蛇身剧烈扭动，她腕间的抓痕渗出血珠，\"毒修养的蛇，怕的是干净血。\"
周羽喉结动了动。
他曾听人说姬瑶是隐世大族的遗孤，此刻看她捏着蛇的模样，倒像在摆弄家常物件。
蛇被她甩进洞壁的裂缝，发出撕心裂肺的嘶鸣，惊得头顶的蝙蝠扑棱棱乱飞。
姬瑶拍了拍手上的黏液，转身时发间的银簪晃了晃：\"我阿娘说，姬家世代守着座毒脉。\"她的声音突然低了，像在说什么秘密，\"后来毒脉暴走，族人死了九成。
我阿爹用自己的命封了它...所以我知道，毒脉不是恶，失控的人心才是。\"
周羽的脚步顿住。
洞外的月光透进来，照见她眼尾的泪痣，像颗朱砂。
他突然明白，为何她总在他被质疑时站出来——她不是在护他，是在护自己心里那团火。
两人越往深处走，温度越低。
周羽的呼吸在面前凝成白雾，腕间的蛇纹却越来越烫，几乎要烧穿皮肤。
姬瑶的软剑突然发出嗡鸣，剑尖直指左侧岩壁。
周羽摸出短刃敲了敲，岩壁发出空洞的回响——里面是空的。
\"退后。\"他挥刀劈向岩壁。
石屑飞溅中，露出个半人高的洞穴，里面堆满了青铜鼎、玉盒，最中央的石台上，放着块和他令牌同纹的青铜碑，碑身刻满咒文，正散着幽紫的光。
姬瑶的软剑\"当\"地掉在地上。
周羽转头，见她盯着石碑，脸色比月光还白。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尖几乎要碰到碑上的字：\"这是...姬家的禁碑。\"
就在这时，周羽突然感到后颈一凉。
那股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窜，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拽他的魂。
他腕间的蛇纹炸成一片紫雾，紫雾中传来模糊的呼唤，像母亲临终前的呜咽，又像千万人同时在说：\"来...来...\"
姬瑶突然抓住他的手。
她的掌心全是冷汗，却像团火，把那股凉意逼了回去。
周羽喘着气看向她，却见她正盯着洞穴深处，瞳孔剧烈收缩。
\"周羽...\"她的声音在抖，\"你有没有听见？\"
周羽屏住呼吸。
黑暗中，传来某种东西撕裂血肉的声音，混着若有若无的吟唱，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他的短刃自动从手中飞出，指向洞穴最深处。
那里的黑暗像被撕开道口子，露出双幽紫的眼睛，比他腕间的蛇纹更亮，更烫。
（洞穴深处的异动越来越近，周羽甚至能听见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
那股力量波动顺着地面爬上来，像条活物，缠住他的脚踝。
姬瑶握紧他的手，两人的掌心都渗出了血，却谁也没松开。
）
洞穴深处的幽紫光芒像活物般舔舐着岩壁，周羽腕间的蛇纹突然暴起，在皮肤下扭曲成箭头形状，疼得他倒抽冷气。
那股力量波动不再是若有若无的牵引，而是像一只滚烫的手攥住他心脏，每跳一次就往更深处拽一分。
\"跟紧我。\"他回头对姬瑶低喝，短刃在掌心渗出淡紫血珠——这是毒脉与短刃共鸣的征兆，母亲临终前说过，\"周家血脉与毒道同根，但若刃染己血，便是以命饲脉\"。
姬瑶的软剑已出鞘三寸，银白剑身在幽暗中泛着冷光，发间银簪不知何时落在她另一只手心，那是她从不离身的防身法器。
转过三道石棱，岩壁上突然裂开道仅容一人的缝隙。
周羽弯腰钻进去时，额角擦到凸起的石尖，鲜血滴在地面，竟滋滋腐蚀出个小坑。\"小心脚下。\"姬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指尖轻轻点在他后肩，借力侧身时，两人的衣袖在狭窄通道里擦出细碎的火花。
缝隙尽头是片半环形洞穴，洞顶垂着数十根钟乳石，每根都缠着暗紫色藤蔓。
最中央的岩壁上，密密麻麻刻满碗口大的符文，每道符文都泛着幽紫微光，像被谁用鲜血养了千年。
周羽的短刃\"当啷\"落地，他踉跄两步，腕间蛇纹竟顺着手臂爬到了脖颈——那些符文的形状，和他从小到大每晚噩梦里出现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是...毒道本源阵图。\"姬瑶的软剑\"嗡\"地缩回剑鞘，她的指尖颤抖着抚过最近的符文，\"我阿娘临终前给过我半块玉牌，上面的纹路和这些...有七分相似。\"她突然抬头，眼尾泪痣因紧张而泛红，\"周羽，这些符文在吸收你的灵气！\"
周羽这才惊觉自己的丹田正在发烫，灵气如决堤的河水般往岩壁涌去。
他慌忙咬破舌尖，腥甜血味涌进口腔，毒脉的灼烧感却更盛了——那些符文开始流动，像活过来的蛇群，顺着他的视线往他眉心钻。
\"好手段。\"
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炸开。
周羽猛地转身，看见林玄负手立在缝隙口，月白道袍一尘不染，连腰间的玉牌都泛着冷光。
他的目光扫过岩壁上的符文，嘴角扯出丝冷笑：\"我守了这禁地三百年，倒让两个毛头小子摸到了核心。\"
姬瑶瞬间挡在周羽身前，软剑再次出鞘，剑尖直指林玄咽喉：\"大长老夜探禁地，不怕宗门规矩？\"她的声音平稳得反常，只有周羽注意到她攥着银簪的手背青筋暴起——那是她拼命压抑灵气波动的征兆。
林玄像是听见什么笑话，抬手轻弹。
一道青芒破空而来，姬瑶挥剑去挡，却见那青芒突然分裂成九道细针，\"噗\"地钉在她身侧岩壁上。
最近的一根离她耳尖不过半寸，针尾还沾着淡绿汁液——是化骨散。
\"规矩？\"林玄缓步走进洞穴，每一步都震得地面轻颤，\"当年你们姬家封毒脉时，可曾和我讲规矩？\"他的目光扫过岩壁符文，瞳孔微微收缩，\"周小子，你以为你娘为何要你'莫沾毒道'？
她是怕你知道，周家本就是毒道守护者！\"
周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母亲临终前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她浑身浴血，手指几乎掐进他手腕，\"羽儿，毒脉能活人，亦能噬主...千万别信林玄...\"原来不是\"莫沾毒道\"，是\"莫信林玄\"！
\"够了！\"姬瑶突然暴喝，软剑挽出七朵剑花。
她腕间的抓痕本已结痂，此刻却渗出鲜血，在剑身上凝成红芒——这是姬家秘传的\"血祭剑\"，以自身精血催发剑势。
林玄挑眉，抬手召出柄黑色骨剑，骨剑上的咒文与岩壁符文同色，\"小丫头，你以为凭你这点血，能伤得了元婴期？\"
骨剑破空而来时，周羽只觉眼前一黑。
他本能地抓住姬瑶手腕，两人的灵气在交握处炸开，竟引动岩壁符文发出轰鸣。
那些紫蛇般的符文突然离壁而起，绕着他们盘旋，形成道紫色光罩。
林玄的骨剑劈在光罩上，溅起大片火星，却没能突破半分。
\"这是...毒脉护主？\"周羽盯着自己泛紫的掌心，突然明白为何母亲的遗言里藏着\"信\"字——不是要他远离毒道，是要他信自己能掌控毒道。
姬瑶转头看他，眼尾泪痣在紫光中格外醒目，她突然笑了：\"周羽，我阿爹说过，毒脉认主时，会把护主阵图刻在血脉里。\"
林玄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挥袖召出十数道符篆，符篆落地便化作毒雾，瞬间填满洞穴。
周羽的短刃自动飞回手中，刃身紫芒大盛，竟将逼近的毒雾逼退三寸。
姬瑶的软剑与银簪同时飞起，银簪刺向林玄面门，软剑则缠住他的骨剑，\"周羽！
趁现在！\"
周羽抓住她的手腕，两人同时冲向岩壁符文最密集处。
林玄的怒吼在身后炸响：\"敢毁我阵图！
我让你们死无全尸！\"但那些紫蛇般的符文突然缠上他的脚踝，像活物般往他体内钻——这是毒脉在反噬，因它认了新主。
岩壁突然发出轰鸣，顶部的钟乳石开始坠落。
周羽拽着姬瑶扑向缝隙，转身时瞥见林玄被符文缠住的脸——他的眼角裂开血口，原本慈祥的面容扭曲如恶鬼。
\"走！\"姬瑶将他往前一推，自己反手甩出三枚冰魄钉。
冰魄钉撞在林玄胸口，逼得他后退半步。
两人趁机挤过缝隙，身后传来巨石滚落的轰鸣——不知是毒脉护主，还是林玄暴怒下的破坏。
周羽的呼吸撞在岩壁上，混着姬瑶的喘息声。
他摸出火折子点燃，火光映出两人苍白的脸。
姬瑶的软剑还在滴着血，周羽的短刃则泛着诡异的紫芒。
远处传来林玄的怒吼，震得洞壁簌簌落石。
\"他追不上。\"姬瑶突然扯了扯他衣袖，指向头顶——缝隙外漏进一线天光，看来他们竟绕到了禁地入口附近。
周羽握紧她的手，短刃在掌心发烫，这次不是灼烧，而是像在说：\"我在。\"
身后传来岩石崩裂的巨响，林玄的咆哮几乎要震穿耳膜：\"周羽！
姬瑶！
你们跑不了——\"
周羽拉着姬瑶冲向天光，风声灌进耳朵。
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但至少此刻，他和她的手，握得比任何符文都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