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吗?
温清漓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些人的身影。
娘亲在生下她后没多久便病逝了,她虽渴望过母爱,实际上对逝去的娘亲并无几分实感。
甚至,她不知道对方的样貌。
师父倒是经常提起她娘,说她是个性格倔强,十分好强的女子,同她一样生得极美。
可父亲却说,娘亲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
她是被师父养大的,既把她当作师父一样尊敬,又暗自将她当作自己的娘亲。
师父死时,是笑着的。
她一直都知道师父心有郁结,但没想到那会要了一个神医的命。
师父不想活着,她一直都知道。如果不是为了她,师父早就在到离人巷的那一天就死去了。
那时候她是难过的,来来去去,岁月变迁,她又变成了一个人。
可并不会让她痛苦一生。
能让她铭记于心,痛苦折磨的,唯有对温宏业的恨。
她起身来到逸王身旁,明亮的眸子撞上逸王回望过来的眼睛,薄唇轻启道:“我只知,若他真的爱你,定不希望你余生因他的死而痛苦折磨。”
逸王神色一怔,眸中仿佛盛满了破碎的星河,一贯特有的笑意僵住。
月光透过听雨亭旁的树叶,斑驳地投在女子白皙的脸上,她神色温柔,像是能够吞没所有的坏情绪。
不待他回应,温清漓接着道:“时辰不早了,前头的千秋宴应该要结束了,我也该走了。”
逸王声音有些许哑涩,像是吞回了一句未出口的话,轻声道:“温三小姐通透豁达,本王想要交你这个朋友。”
温清漓眉眼弯弯,带着笑意,轻轻点头道:“能与王爷成为好友,是小女的福气。”
她微微躬身,便转身离开。
夜色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逸王看着渐渐远去的主仆二人,嘴角笑意渐消。
良久,才轻声道:“可是有些恨,怎么可能忘却呢。”
温三小姐难道就没有恨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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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何时与逸王这么相熟了?”
二人渐渐走远,红玉终于将这句话问出口。
温清漓偏过头躲过延伸至青石路上的花枝,回道:“或许是一见如故?”
夜色掩映下,她眸底划过一抹极浅的笑意。
逸王表面上看起来与世无争,性情温和,极好相处,她却一直隐隐觉得有些违和。
今日,她终于懂了,四皇子的死,他一刻都未曾忘记过。
在逸王的身上,她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他是一头蛰伏的恶狼,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针见血地咬死对手。
至少,那份恶意,无论如何都不会冲着她而来,而是太和殿中那位。
这样一个人,她不愿得罪,亦不可能深交。
路的尽头,一深紫色的身影不知站了多久。
浓浓夜色将他的衣袍染黑,外裳上的四爪巨蟒仿若活过来一般,张牙舞爪地游动着。
直到快走近时,温清漓才发现这个几乎融进夜色中的人。
她面上惊愕,轻快的脚步猛地一顿,讶异道:“大人?”
迟宴声这才从玄关处走出,墨色从他身上渐渐抽离,月光清楚地照出他面上的寒意。
“你为何与他在一处?”
这句话来得莫名,温清漓回头看向身后远远的早已看不见的听雨亭。
心中奇怪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大人别多心,只是碰巧遇上而已。”
话音刚落便看见他抬起手伸向自己,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扑面而来一阵轻风带着些余热,他的手落↓,在她肩头上轻扫。
他嗓音清洌,如早间的晨露,“这处沾上了花瓣。”
温清漓睁开眼睛,直直地对上他灼热的眸光。
一双桃花眼中盛满了墨色,他神色认真,细致地为她抚去花瓣。
接着又道:“离他远一些,你看不透他的。”
温清漓嘴角轻扬,左手覆上停在自己肩头的那只大手,食指轻轻摩挲着。
迟宴声黑眸一怔,隐有月光洒入透着光亮。
“我听大人的,大人让我离他远点,我就离他远点。”
他的手被动地感受着另一个人的体温,或许是夜风微凉,而她的衣裳又薄,抓着他的那只手透着丝丝凉意。
他喉结轻轻滑动,猛地抽回手,“此人城府极深,不像看上去温良无害。”
看着他欲盖弥彰的解释,温清漓轻笑一声,“大人不必多说,我都懂得。”
“下次若是不想让我与其他男子走太近,大人直说便好。”
迟宴声手指微动,看着她一脸戏谑,心中无奈。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温清漓点点头,问道:“大人找我有何事?”
迟宴声正色道:“方才,魏书意差人送来了给陛下的贺礼。”
自魏长庆之事了解后,魏书意便称生了重病,一直待在府中养病。
她深知此事是他以退为进,毕竟刚惹了陛下,若是再频频出现在陛下面前,对他而言不是好事。
此次千秋宴,他亦没有到场,显然是要将装病进行到底。
贺礼他自是会送,但需要迟宴声特意告诉她,说明送的礼物有什么特殊意义。
想通这些后,她直接问道:“他送了什么?”
迟宴声神色凝重,“一篇策论。”
温清漓不解道:“是什么策论能让大人如此重视?”
“人人都知道我因为曾经是太子之师所以能够得到他的敬重。”
他语气平静,娓娓道来,却让温清漓不得不重视。
“然而这些皇子自出生起便被寄予了厚望,皆有名师辅佐。”
“你可知,在我之前,他的老师是何人?”
他既如此问,温清漓心中便有了答案,“莫不是魏书意?”
对上迟宴声的眼睛,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篇策论与陛下有关?”
与她的话音同时响起的,是一阵钟声。
二人皆是一顿,这声音代表着千秋宴结束了。
温清漓看了眼天色,方才她换好衣裳时听到过一次报时,距离现在不过半个时辰。
这意味着,千秋宴提前结束了。
她轻声道:“竟提前了半个时辰?”
迟宴声眸色更加幽深,提示道:“那策论送进去不过两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