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道宗的法舟带着狼狈与不甘远遁,星月宗上下紧绷的心弦,却并未能就此松弛。短暂的欢庆之后,更为沉重的现实压在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宗门之内,满目疮痍。
护山大阵的光幕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数十根焦黑断裂的阵旗,以及遍布主峰各处灵脉节点的巨大裂痕。曾经巍峨的殿宇,泰半化作了断壁残垣,灵田药圃更是被激战的余波毁坏得不成样子,焦土之上,灵气紊乱。
空气中,血腥味与丹药的气息混杂,久久不散。
冷月寒站在主峰之巅,清冷的月华长袍在晨风中微微拂动,她玉容略显憔悴,但神情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自玄天道宗退去,她几乎没有片刻歇息。
“秦长老,伤员的救治如何?”她声音略带沙哑,目光投向下方正指挥弟子们清理战场的秦长老。
秦长老快步上前,面带忧色地拱手道:“回大师姐,重伤弟子已尽数安置在丹堂,轻伤者也已分发丹药自行调息。只是……此次我宗弟子陨落三百余人,重伤近五百,丹药、符箓、法器消耗更是难以估量,宗门府库怕是……”
冷月寒轻轻颔首,眼底掠过一抹痛惜,却很快被坚毅所取代:“伤亡名册务必详尽,所有陨落弟子的抚恤,定要从优。府库之事,暂且不必担忧,先将大阵修复稳固,安抚人心为要。宗主与几位长老尚在闭关疗伤,宗内事务,便由我与你等暂代。”
“是,大师姐!”秦长老应道,看着冷月寒虽年轻却沉稳的身影,心中稍安。这位大师姐,在此次宗门大劫之中,展现出的担当与实力,已然赢得了所有人的敬重。
冷月寒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宗门,又转向星月峰的方向,那里是苏辰的闭关之所。她秀眉微蹙,苏辰的伤势,才是她此刻最为挂心之事。
星月峰,苏辰专属的洞府之内,静谧无声。
苏辰盘膝坐于石床之上,面色依旧苍白得吓人,气息起伏微弱。他闭着双目,眉头深锁,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渗出,又迅速被体表的余温蒸干。
他体内的情况,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糟糕。
那枚历经千辛万苦凝结而成的混沌金丹,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其上的五色光华黯淡到了极致,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碎。玄冥勾魂索那一击,不仅蕴含元婴后期的磅礴法力,更带着歹毒的玄冥死气,对混沌金丹造成了根本性的损伤。
若非混沌金丹本就远超同阶修士金丹的坚韧,若非他修炼的《五行衍天诀》在最后关头自行运转,勉力维系,恐怕此刻他早已丹毁人亡。
饶是如此,那裂痕之中,依旧有丝丝缕缕的玄冥死气缠绕,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金丹本源,阻止其自行修复。每当苏辰尝试运转功法,引导灵气去修补金丹时,那些死气便会骤然活跃起来,带来钻心刺骨般的剧痛,让他功亏一篑。
更让他心头发沉的是,先前被他勉强压制下去的玄冥追魂印,在此次重创之后,竟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那道烙印在他神魂深处的漆黑印记,此刻仿佛活了过来一般,不时散发出阴冷的气息,试图侵染他的神智,甚至隐隐有反噬的迹象。
他能感觉到,这道追魂印,如同在他体内埋下了一颗随时可能爆裂的凶物,让他的未来修炼之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云。若是这暗伤无法根除,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是否还能继续在这条修仙路上走下去。
而他一直倚为臂助的混沌衍天珠,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那枚温润的玉佩,静静地贴合在他胸前的皮肉间,颜色黯淡,其上原本流转的五色霞光几乎消失不见。先前为了护住苏辰心脉,修补他破碎的经脉与金丹,混沌衍天珠几乎耗尽了积蓄多年的奇异能量,如今也陷入了沉寂,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慢慢恢复。
“咳咳……”苏辰猛地一阵咳嗽,嘴角又溢出些许暗红的血沫。他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脸上露出一抹苦涩。
他知道,自己这次伤得太重了。这种伤势,已非寻常丹药所能医治,甚至连混沌衍天珠都暂时帮不上忙。
“咚咚。”洞府之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苏师弟,是我。”冷月寒清冷的声音响起。
苏辰连忙拭去嘴角的血迹,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大师姐请进。”
石门无声开启,冷月寒缓步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衣裙,更显得清丽出尘,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倦意与担忧。
当她看到苏辰的模样时,心中还是免不了咯噔一下。虽然苏辰极力掩饰,但那苍白的面容,虚弱的气息,以及洞府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都瞒不过她的感知。
“苏师弟,你……感觉如何?”冷月寒走到床前,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切。
苏辰勉强露出一抹笑容,道:“多谢大师姐挂怀,我已无大碍,只是灵力消耗过甚,金丹也受了些震荡,调养些时日便能恢复。”
他不想让冷月寒,不想让宗门为他担心。眼下宗门百废待兴,正是需要稳定人心的时候,他不能再给大家增添额外的压力。
冷月寒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她何尝看不出苏辰是在强撑?那双曾经神采飞扬的眸子里,此刻深藏着她难以看透的疲惫与痛楚。
她想起秦长老先前所言,苏辰金丹受损严重,全靠胸前玉佩吊着一口气。如今看来,情况恐怕比秦长老描述的还要棘手。
洞府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片刻后,冷月寒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瓶,递给苏辰:“这是宗门库存中最好的一枚‘九转还阳丹’,对修复金丹或有些助益。你且安心疗伤,宗门之事,暂不必操心。”
苏辰接过玉瓶,入手温润,丹药的香气沁人心脾。他知道这丹药的珍贵,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多谢大师姐。”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冷月寒摇了摇头,目光在他胸口处不着痕迹地停留了片刻,那里正是混沌衍天珠所在的位置。她能感觉到,那玉佩的气息比先前微弱了许多。
“苏师弟,”冷月寒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玄幽老祖的玄冥之力极为霸道,你的金丹……若是有何难处,切莫独自硬撑,宗门上下,定会倾力助你。”
苏辰心中一动,感受到了冷月寒话语中的真诚与担忧。他笑了笑,笑容中多了几分真切:“大师姐放心,我省得。待我调息几日,定能恢复如初。”
他知道,混沌金丹的特殊性,以及玄冥追魂印的隐患,即便说出来,宗门也未必有办法解决,反而会徒增忧虑。这条路,终究还是要靠他自己走下去。
冷月寒见他如此说,也不便再多问。她知道苏辰性子坚韧,既然他这么说,或许真有自己的把握。
“那你……好生休养。”她轻轻颔首,“我先去处理宗门事务,若有需要,随时传讯于我。”
“大师姐慢走。”
冷月寒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清冷,却似乎也带着几分释然。
待石门重新合拢,苏辰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九转还阳丹”,又内视着自己体内那颗裂痕遍布的混沌金丹,以及神魂中那道愈发活跃的玄冥追魂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却未能带走胸中的半分沉郁。
前路,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坎坷艰难。
而就在星月宗上下全力投入战后重建,苏辰于星月峰闭关苦苦疗伤之际,天元大陆的修仙界,却因为星月宗与玄天道宗这一战,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等宗门,竟能正面击退实力雄厚的玄天道宗,甚至让其元婴后期的老祖都吃了暗亏,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苏辰这个名字,以及冷月寒这位星月宗大师姐,也如同两颗耀眼的新星,骤然闯入了各大势力的视野。人们在惊叹他们天赋与战力的同时,也在猜测,星月宗究竟凭借什么,才能创造如此奇迹。
有消息灵通之辈,隐约探听到苏辰似乎身具某种奇异灵根,修炼功法也非同寻常。而冷月寒那克制玄冥之力的圣洁力量,更是引人遐想。
一时间,星月宗成为了整个天元大陆议论的焦点。有赞叹者,有嫉妒者,亦有不怀好意者。
所有人都明白,玄天道宗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可能善罢甘休。星月宗虽然一战成名,但也彻底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一场看似已经落幕的宗门大战,其后续的余波,才刚刚开始在天元大陆扩散。
而这一切,对于此刻正在洞府中与伤势苦苦抗争的苏辰而言,尚是遥远之事。他眼下唯一的目标,便是尽快修复受损的金丹,压制住那该死的玄冥追魂印,重新踏上修炼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