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指尖还沾着养魂珠裂开时喷溅的黑血，黏糊糊的像抹了层烂泥。
苏璃的剑在我们面前划出半弧光墙，剑气割开浓雾，照见十步外的树影下全是晃动的黑袍角——刚才还只是雾里的脚步声，这会子竟连轮廓都清晰了，至少有二三十号人，个个腰间挂着控尸铃，青铜铃铛随着他们移动叮铃作响，像极了催命的丧钟。
\"顾兄！\"韩枫的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他伤处的绷带渗出血来，却还在扯着嘴角笑，\"当年在青水城被三十个地痞围殴，我抄着酒坛都能砸出条路，今儿有你们俩在，怕个球？\"
他话没说完，苏璃突然反手拽住我后领往旁一推。
我踉跄两步撞在松树上，就见刚才站的位置\"唰\"地插进根黑幡，幡面绣着惨白的骷髅，幡杆上还挂着风干的人耳——是鬼面人的控尸幡。
\"退！\"苏璃的剑鞘磕了下我的后腰，她另只手抛给韩枫张符篆，\"捏碎，烈焰符。\"
韩枫应了声，指腹刚蹭过符纸边缘，浓雾里突然炸开声尖笑。
那笑声像生锈的刀刮过铜锣，我后颈的寒毛全竖起来，混沌灵识不受控地涌出来——这是被鬼面人气息刺激的本能反应，可刚展开灵识，我就倒抽口凉气：
裂缝方向的灵气乱成了团浆糊，原本该清灵的木属性灵气全被染成了乌黑色，更要命的是，那团黑雾里正翻涌着二十几道修士的灵压。
最中央那道尤其扎眼，像团烧红的炭，隔着半里地都能烫得我灵识发疼——是化神期！
\"苏璃。\"我喉结动了动，刻意压着声音，\"鬼面人突破了。\"
她握剑的指节泛白，剑刃嗡鸣着震落松针：\"我感觉到了。\"
韩枫的烈焰符\"轰\"地炸开，火舌裹着符灰窜起两丈高，映得雾里的黑袍人现了形。
他们脸都藏在兜帽下，唯露出发青的下巴，其中几个抬手掷出黑幡，幡尖钉进地面的刹那，我听见地底下传来抓挠声——是被养魂珠吸走魂魄的那些骸骨，此刻正从腐土里爬出来，骨节摩擦的声响像无数指甲刮过石板。
\"走！\"我拽起苏璃手腕往密林深处跑，韩枫断后，短刃劈碎了扑过来的骷髅臂骨。
我们踩断的枯枝在脚下噼啪作响，可背后的控尸铃反而更近了，甚至能听见鬼面人喘粗气的声音：\"顾尘，你毁我养魂珠，我便用你三人的魂魄炼三重蛊，让你们看着彼此在蛊虫啃噬下求生不得......\"
他话音未落，我脚下突然一空。
\"小心！\"苏璃拽着我往旁闪，可还是迟了半步。
我们撞进片灌木丛，我后背磕在块凸起的岩石上，疼得差点咬碎后槽牙。
等抬头看时，才发现刚才站的地方裂开条半人宽的地缝，黑黢黢的深不见底，缝里渗出的风带着股腐尸味，熏得人发晕。
\"这林子......\"韩枫捂着口鼻凑近，短刃往缝里探了探，\"底下是空的？\"
我撑着岩石站起来，混沌灵识顺着地缝钻进去。
这一探不要紧，我脑门\"嗡\"地响，差点栽进缝里——地底下竟埋着座环形阵法，阵眼处插着七根黑幡，幡上的咒文和洞穴里被涂黑的灭鬼咒一模一样，只不过这里的咒文没被破坏，反而被鲜血养得发亮。
\"是困杀阵！\"我攥住苏璃胳膊，\"鬼面人早就在这林子布了局，刚才的裂缝、养魂珠，都是引我们进来的饵！\"
她瞳孔骤缩：\"那现在......\"
\"顾兄！\"韩枫突然低吼。
我转头的瞬间，就见雾里窜出道黑影，速度快得像道风。
苏璃的剑抢在我之前刺出，\"叮\"地撞出串火星——来者竟是个穿玄色锦袍的老者，脸上戴着半张青铜鬼面，只露下半截留着长须的下巴。
他手里拎着根白骨杖，杖头嵌着颗滴着黑血的珠子，正是被我们砸碎的养魂珠！
\"怎么可能？\"我脑子\"轰\"地炸开。
明明亲眼看着养魂珠裂成碎片，可此刻那珠子却完整地嵌在杖头，表面的血丝比之前更浓，正\"咕嘟咕嘟\"往外冒黑泡。
\"小友很惊讶？\"鬼面人笑了，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养魂珠乃我用百具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孩童骸骨祭炼七七四十九年而成，岂是你把表面砸裂就能毁的？\"他晃了晃骨杖，养魂珠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黑光，\"倒是你们，正好给它补最后道血食。\"
\"苏璃！\"我反手把她往韩枫那边推，\"带韩枫先走，我缠住他！\"
\"放屁！\"苏璃的剑划出半圆，剑气割开鬼面人袭来的黑芒，\"要走起走，要留起留。\"她转头对韩枫喊，\"用传讯符联系镇邪司，就说鬼面人在云来山布困杀阵，让他们带破阵法器！\"
韩枫摸出传讯符的手顿了顿，突然咧嘴笑：\"得嘞！
不过顾兄，你要是敢把自己搭进去，等我活下来，天天往你酒里掺辣椒面！\"
话音未落，鬼面人的骨杖重重砸在地上。
地缝里猛地窜出无数黑虫，有指甲盖大，背甲泛着金属光泽，张开嘴时能看见三排尖牙。
苏璃挥剑扫出片火墙，可黑虫沾着火焰竟还在往前爬，烧得焦黑的壳子\"咔吧咔吧\"裂开，里面又钻出更小的虫。
\"是尸蛊！\"我咬碎舌尖，剧痛让混沌灵识疯狂运转。
养魂珠的弱点、困杀阵的破绽、尸蛊的命门......无数信息在脑子里炸开，我抓住最关键的那条——困杀阵的阵眼在七根黑幡，只要毁了幡，鬼面人就算有化神期修为，也得被阵法反噬。
\"苏璃！\"我指着地缝，\"阵眼在底下，七根黑幡！\"
她立刻明白了，反手掷出腰间的飞针。
那是用寒铁淬毒炼的，专破法器。
飞针\"叮叮\"扎进地缝，我听见\"噗\"的闷响，其中根幡倒了。
鬼面人脸色骤变，骨杖上的养魂珠突然爆发出尖叫，他抬手就是道黑芒，正打在苏璃左肩。
\"璃儿！\"我扑过去接住她，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把她月白色的裙角染成了暗红。
苏璃咬着牙扯下腰带，随便缠了两圈：\"顾尘，我撑不了多久，你......\"
\"闭嘴！\"我吼了声，把她塞进韩枫怀里，\"带她躲到树后，别出来！\"
韩枫红着眼眶点头，半拖半拽地把苏璃拉到棵合抱粗的松树后。
我转身时，鬼面人已经到了跟前，骨杖上的养魂珠几乎贴在我鼻尖，腐臭的气息熏得我胃里翻涌。
他鬼面上的青铜眼睛泛着幽光，缓缓开口：\"现在跪下来求我，我或许能留你全尸。\"
\"求你？\"我抹了把脸上的汗，手悄悄按在腰间的储物袋上——里面还剩张镇邪司给的破妄符，是用天师道的雷火炼的，专门克邪祟。\"我求你下地狱的时候，走快点。\"
破妄符在掌心烧起来，金色的雷火裹着符灰窜向养魂珠。
鬼面人慌忙后退，可雷火速度太快，\"轰\"地炸在珠子上。
养魂珠表面瞬间裂开蛛网似的细纹，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是那些被吸走的魂魄在反噬。
\"不可能！\"鬼面人踉跄两步，骨杖\"当啷\"掉在地上。
他鬼面下的皮肤开始溃烂，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肌肉，\"这符......这符是镇邪司的！\"
我没理他，捡起骨杖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地缝。
骨杖撞在黑幡上的刹那，整个林子剧烈震动。
困杀阵的光芒从地底下窜出来，把鬼面人笼罩在其中。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化，转眼间就成了具干尸，唯剩半张鬼面还挂在脸上，空洞的眼洞望着我，像在问为什么。
\"因为你不该动我在乎的人。\"我喘着粗气，转身看向树后的苏璃和韩枫。
苏璃捂着肩站着，韩枫正给她重新包扎，见我看过来，两人都笑了。
雾不知什么时候散了，月光透过树缝洒下来，照见远处有火把在晃动。
是镇邪司的人来了，为首的是韩枫传讯时联系的张统领，他挥着刀喊：\"顾兄弟！
可算找到你们了！\"
我松了口气，刚要说话，突然听见脚边传来\"咔吧\"声。
低头看时，鬼面人的干尸手里还攥着块养魂珠的碎片，正泛着幽光。
碎片表面的血丝突然动了，像条小蛇似的钻进了地缝......
\"顾尘？\"苏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抬头对她笑：\"没事，就是有点累。\"
可心里却沉甸甸的——鬼面人虽死，养魂珠的残魂还在。
这事儿，怕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