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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醉江月离开后,已至暮色,南卿与陆烨三人道别后,准备将裴临墨送回驿站。
她叫住正要踏上另一辆马车的裴临墨。
“裴临墨,上来。”
抛下这句话,南卿便直接转身进入马车,也不看他的表情。
车外,刚踩上踏凳的裴临墨一顿,略一沉吟,收回脚,转身朝那辆绘着金纹的马车走去。
车厢内,南卿倚在软垫上,手中把玩着一柄玉扇,听到幕帘掀动的声音,头也不抬地说道:
“坐。”
裴临墨刚坐下,又听见她说:“坐近些。”
闻言,裴临墨直接起身,坐于南卿身侧。
马车虽宽敞,但南卿本是斜倚着,裴临墨又身形高大,肩宽腿长,这一落座,位置一下就变得逼仄了起来。
两人的衣诀交叠,她的朱红广袖堆在他墨色玉珏之上,倒是显得别样和谐。
南卿抬眸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人怎么能闷骚成这样?时刻绷着个脸,都不累的吗?
“裴临墨,你话一直都这么少吗?”
“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摄政王的意思是,对我无话可说?”
裴临墨眉头一蹙,喉结微动:“你应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
南卿抬脚踹了踹他的小腿,继续道:
“那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这样会娶不到王妃的。”
这一踹,让裴临墨身形微僵,衣袍下肌肉瞬间紧绷,搭在膝上的指尖也是瞬间收紧,又缓缓松开,看着两人相触的脚尖,他低声道:
“殿下是在教我如何娶妻?”
听着他的话,南卿脸上的笑愈发张扬:“本殿是在教摄政王该如何讨我欢心~~”
裴临墨抬眼看她,四目相对,眼中带着一丝暗涌,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
“殿下可曾与他人也这般说过?”
“怎么?吃味了?”
南卿故意凑近他,右手搭在他的肩上,几乎将他整个人半围在软榻间。
裴临墨没有躲闪,只是静静地望进她眼底:“可有?”
见他这样,南卿倒起了一些逗他的心思,故意反问道:
“若我说有呢?”
话音刚落,便她便看见,裴临墨的眸色瞬沉,其中还带着一丝戾气,但转瞬即逝。
裴临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只是仍直直地看着近到能瞧见她脸上淡淡绒毛人儿,动了动唇:
“以后.....不要再与别的男子说这般话。”
看着那双眼,南卿忽然撤身后仰,重新倚回软枕上,挑挑眉,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裴临墨,你莫不是忘了.....”
“本殿日后是要做卫国女君的,你又不肯当我的皇夫,那我自然是要娶别的男子的。”
听着南卿那洒脱的说辞,他抿起唇,眼里酝出几分寒光,刚要开口时,却被车外侍从的声音打断。
“殿下,驿站到了。”
南卿不再看他,声音疏离道:“下去吧,明日宫宴,我会派人来接。”
裴临墨双唇动了动,却终究沉默着起身下车。
车帘放下前,他回头望去,却只看见南卿垂眸把玩手中玉扇的侧脸,自始至终,她都再未看他一眼。
车帘落下,马蹄声渐行渐远。
裴临墨站在驿站石阶上,望着早已看不见马车的方向,眸色比夜色更深。
而他身后的苏景比他还无语,马车不隔音,方才这两位的对话自己可听了个全。
要他说啊,确实是自己主子不争气。
既然不应人家,那这会在这苦哈哈地当什么望妻石?
一刻钟后,苏景实在没忍住:“王爷,您要真舍不得.....”
“闭嘴。”
裴临墨的声音冷冽得像是淬了冰,脸色也异常暗沉,而后转身大步迈进了驿站。
苏景站在原地,望着自家王爷孤绝的背影,眼珠子转了转,心中顿起一个不错的法子。
于是,刚至亥时,苏景便敲响了裴临墨的房门。
“笃、笃笃、、”
裴临墨一打开门,就看见苏景抱着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包袱,脸上堆着殷勤的笑。
“何事?”
苏景左右张望一番,压低声音道:
“王爷,属下寻到些好东西。”
不等回复,他灵活挤进屋内,将包袱放在桌上解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一摞摞装帧精美的书册。
他还献宝似的翻开其中一册画本,极力推荐道:
“王爷,你看,这个《冷面将军俏医女》在这上京极为受欢迎,讲的是一位不苟言笑的将军,如何讨得俏女医的欢心.....”
裴临墨冷眼扫过扉页上绘着的相拥人影,眉头微蹙。
苏景见他不说话,赶紧又抽出一烫金封皮的《王爷的心尖宠》。
“还有这本!”
“这位王爷起初也是冷心冷情,后来.....”
“哗啦——”
一柄出鞘三寸的宝剑横在桌面,苏景咽了咽口唾沫,火速换了本素雅些的《青梅煮酒论郎君》。
为了自家王爷以后的幸福生活,他顶着那冷冷的视线,硬着头皮指着其中一页:
“王爷您看这段,这里面的男子为了心上人,特意学了女红,绣了只歪歪扭扭的香囊,书局掌柜说了,那些女子们最爱看这种桥段了.....”
裴临墨盯着画本上那个针脚凌乱的鸳鸯图案,突然想起南卿把玩了一天的玉扇,据说是她生辰时,表哥所赠。
苏景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主子愈发阴沉的脸色,仍兴致勃勃地推荐了一本又一本。
“这个《猎场定情记》我看了,很有意思,还有这个《状元郎的宠妻日常》也写得很好,对了,特别这本《折花赠表妹》,这本最好,说的是表哥对表妹....”
表哥表妹几个字听得裴临墨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指节捏得“咔咔”作响,咬着牙,怒声道:
“滚出去。”
“好嘞!”
苏景麻利地把画本码整齐,还特地把一册《如何让心上人眼里只有你》放在了最上方,然后踮着脚,迅速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