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笑声一顿，火炉里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江屿眉头微皱，看向妹妹江月，母亲手里的毛线团也顿了顿，似乎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父亲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江月抿了抿嘴唇，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不想读书了。”
二叔叹了口气，把搪瓷杯放下，沉声问：“怎么突然说这个？前些日子不是还说要考大学吗？”
江月垂着眼睛，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念书要花钱……家里已经供了我这么多年，哥在外面赚钱不容易，我都18岁了，我也不想再拖累家里了。”
她的话音刚落，母亲的眼圈就红了，连忙道：“傻孩子，家里再难也不会让你辍学，咱们再苦再累，你也得把学业完成。”
江屿和江瑶都是学习不太好，自己又读不进去的。江月学习成绩好，家里都很看重她的学习问题。
江屿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盯着妹妹的神情，眼底透着一丝审视。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江屿低声问道。
江月沉默了一瞬，才低声道：“我成绩本来也不算特别好，考不上什么好大学，就算上了，将来找工作也不一定有哥做生意来得稳定……我想早点出来赚钱，家里也能轻松点。”
这时，郁文静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口道：“你是不是在学校受什么委屈了？”
江月性格要强，不可能只是因为心疼家里的钱就突然做这样的决定。
江月摇了摇头，否认道：“没有。”
江屿沉思片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语气柔和了几分：“读书这条路，不是你现在说放弃就放弃的。你想清楚了，如果不读书，接下来想做什么？去打工？你觉得你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
江月被问得一愣，嘴唇动了动，却一时答不上来。
“就是，就你这小体格，你觉得哪个老板会要你？”坐在一边的江瑶抱着侄子开口。
随即头上就被江母拍了一下：“你好意思说你妹？”
江瑶揉了揉头，瞥了她妈一眼，抱着江直安默默远离她妈。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二叔这才开口道：“小月，这件事不能一时冲动。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家里人都希望你有个好前途。”
江母也红着眼眶劝她，家里不是供不起。江月垂下头，没有再说话，神色复杂。
江屿看着妹妹的模样，知道今晚她不会给个答案。
这天晚上，江屿故意在家门口等着，果然，没多久就看到江月鬼鬼祟祟地溜出去。
他悄悄跟了上去，结果发现她一路走到村头的一棵老榕树下，站在那里不安地四处张望。
没一会儿，一个男孩从另一条小路走了过来。
江屿眯了眯眼，认出来那是同村的李志勇。
李志勇家里条件一般，父亲瘫痪，家里还有母亲和一个哥哥，他初中没念完就辍学了，如今在县城里的一个修车铺打工。
听村里人说，他家里正张罗着给他找媳妇，似乎是想让他早点成家立业。
江屿站在不远处，看着江瑶和李志勇低声交谈，江月的神色里带着些许不安，而李志勇则显得有些急躁，似乎在劝说她什么。
江屿的脸色沉了下来，等了片刻后，才缓步走过去。
江月正低着头听李志勇说话，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猛地回头，看到是江屿，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哥……”她慌张地开口。
李志勇的脸色也变了变，勉强笑了笑：“江哥，你怎么在这儿？”
江屿看着两人，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该我问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吧？”
江月咬着嘴唇，低下头不说话，李志勇的表情有些局促，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们……就是随便聊聊。”
江屿冷笑了一声，目光直直地盯着李志勇：“随便聊聊？那你跟我妹妹聊什么？聊你家里催你结婚的事？”
这句话一出口，江月的肩膀明显一颤，而李志勇的脸色彻底僵住了。
他脸色涨红，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竟然转身就跑了。
江月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也变得煞白，咬紧了嘴唇，眼里隐隐透出委屈。
江屿冷笑了一声，双手抱胸，看着李志勇跑远的背影，轻飘飘地开口：“你看看，这就是你看上的人。”
江月咬了咬唇，眼圈有些发红：“他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江屿挑眉，语气淡淡的，“那他是什么样的？你哥我就站在这里，又没动手，也没骂人，结果他见势不妙，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就跑了。你还觉得他靠谱吗？”
“你也不经常在家，你跟他可能还没我跟他熟。”
江月紧紧攥着衣角，不吭声。
江屿叹了口气，语气缓了些：“小月，你还小，有些事情你自己没经历过，看不清。
我问你，你告诉家里不读书了，是想嫁给他？”
江月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江屿眯了眯眼，有点生气，怎么他妹妹一个两个都是恋爱脑！这样一看，江瑶虽然天天跟他吵吵，也比这恋爱脑顺眼！
他声音压得低沉：“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才多大？十八岁刚过，你懂什么是婚姻吗？
你以为结婚了就能天天像戏文里那样过好日子？李志勇现在在修车铺打工，挣得不多，他家里条件一般，父母催着他结婚，可你想过没有，他们催着他成家，不是因为有多喜欢你，而是因为他们家需要一个能帮忙干活、操持家务的儿媳妇。”
江月猛地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哥。
江屿继续说道：“再说了，就刚才的事，你也看见了。
他要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起码该站出来跟我好好说话，而不是落荒而逃。他这反应，能护得住你？
以后你们真在一起了，遇到点麻烦，他要是也这么跑了，你怎么办？”
江月的嘴唇颤了颤，眼里隐隐透出几分动摇。
她和李志勇是今年江月暑假在家的时候搭上话的，她一直在外面读书，放假要么在家，要么和家人一起干活。
夏天雨水多，那天下雨，她就去山上找天麻，没想到遇到了李志勇也来找天麻，两人聊了一会儿。
一开始 她对李志勇还有些抗拒但李志勇嘴甜，会说话，逗得她直笑。
后来雨越下越大，山路泥泞，她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李志勇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没事吧？”他低声问，声音透着关切。
她甩了甩沾满泥水的裤腿，摇摇头：“没事，谢谢你。”
“谢什么啊，都一个村的。”
从那天起，两人就算是认识了。
李志勇会时不时地找机会在村里和江月搭话，偶尔还会送她一些自己家晾晒的果干啥的，说是“自家吃不完，给你们家尝尝”。
江月一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但拗不过他，总是接下了。
暑假过去后，江月回到学校，李志勇会时不时托人带信，话里话外都是关心，江月心里也渐渐有些异样的感觉。
她在学校的时候总是想起那个在雨中伸手扶住她的男孩，想起他笑着递给她竹筒装的米酒时的模样，甚至有时候晚上都会梦见他们一起在山里挖天麻的场景。
她开始期待放假，期待回到家能再见到他。
等到这次过年，她鼓起勇气跟家里提起不想读书的事，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但她没想到的是，李志勇竟然连面对她哥哥的勇气都没有，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江月站在寒风里，心里乱得很，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敲碎了。
江屿见她有些听进去，语气缓和了些：“小月，你不是傻姑娘，自己好好想想吧。读书虽然辛苦，但比起早早嫁人，你还有更多的选择。”
夜风微凉，江月低着头，眼里满是挣扎，许久之后，她终于松开了攥紧的衣角，声音低低的：“哥……我想再想想。”
江屿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你想清楚再说。”
这种事情还是得自己想通。
李志勇就是上辈子江月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