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骁怔怔转过头来。
李南柯仍旧坐在半人高的黄杨树从中,冲着他笑得格外灿烂。
“谢家哥哥,帮个忙呗,后面的树枝勾住了我的头发,麻烦谢家哥哥帮我解开。”
谢玄骁探头看过去。
李南柯左边的发辫被树枝勾住了一股,上面绑着的红色发带也缠在了树枝上,勾得她左边的发辫已经有些松动。
难怪她一直坐在地上,原来是没办法起来。
谢玄骁上前一步,忽然又想起小丫头刚才理直气壮说不懂非礼勿听的样子,心中那股子未消失的郁气再一次翻涌上来。
第一次与心上人吵架的气闷,委屈以及烦躁,在这一刻无限放大,偏偏这一切还都被李南柯这小丫头目睹。
谢玄骁慢吞吞又收回了迈出来的那只脚,背着手居高临下打量着李南柯。
“小丫头,你不是一肚子心眼吗?怎么?这点事儿就把你难住了?”
李南柯......
谢玄骁背着手,弯腰打量着他。
“你想让我帮你也不难,你先向我赔礼道歉,并保证以后再也不偷听别人说话。
我就考虑帮帮你。”
李南柯鼓了鼓脸颊。
她又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若是我不道歉呢?”
谢玄骁两手一摊。
“那你只能自己想办法喽。”
李南柯小脸皱了皱,不服气道:“你这是趁人之危。”
“那你可以选择不屈服。”
“哼,我自己想办法就自己想办法。”
谢玄骁愣了下,似乎没料到她竟然不肯屈服。
自己刚说出去的话若是现在收回,又显得很没面子。
只能轻哼一声,“那你自己就慢慢解吧,待会儿要是这林子里钻出什么蛇鼠虫蚁,你可不要害怕。”
李南柯朝他做了个鬼脸,左手已经伸到脑后,开始与勾住头发的树枝奋战。
谢玄骁没料到这丫头这么倔强,哼了声,悻悻转身离开。
李南柯要不是手心还有伤,缠着白布,也不会开口求谢玄骁。
她试了几次都没能拽断树枝,干脆换个思路,直接从发辫处解开了发带,然后将发辫松开。
发辫一开,勾着头发的树枝也就松开了。
完美解决!
就是她的手没办法编辫子,只能散着一边的头发了。
李南柯将缠在树枝上的发带解下来,收进怀里,朝着谢玄骁离开的方向又做了个鬼脸。
“小气鬼,没有你,我自己也解开了,哼!”
随后拨开树丛,转身朝着粥棚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前方忽然传来扑通一声响。
一个黑影重重落了下来,往前滚了几圈,在李南柯跟前停了下来。
“啊!”
李南柯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不怕不怕。”
她害怕地拍拍心口,小声安慰着自己,这才发现滚到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男人。
男人躺在地上,身上灰扑扑的长衫沾满了泥垢,皱得如同淹透的咸菜一般。
灰白的头发油腻腻地黏在额角,盖住了半张脸,露在外面的半张脸色蜡黄。
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子直直看着李南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南柯感觉到那双眼睛在看到她时,似乎亮了一下。
她迟疑了一下,缓缓蹲下来,看着男人。
“爷爷你还好吗?”
男人巴掌长的胡须已经黏成了一绺,轻轻颤了颤才开口。
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像是干裂的河床摩擦着石块,每一个声音都像是硬拽出来一般,沙沙啦啦地带着刺儿。
“小姑娘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您说,是要我把您扶起来吗?”
男人颤巍巍伸出手,指了指不远处。
“你能帮我把它挂到那棵树上吗?”
李南柯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看到了一根麻绳。
麻绳约有拇指般粗细,绳子旁边还有一截断了的树枝。
她捡起麻绳,“是挂在那棵树上吗?”
她指着左边一棵约莫半人粗的大槐树。
大槐树倾斜得很厉害,大部分树根都裸露在外面,只有少量树根还在土里。
若是上树,只需要沿着倾斜的树干就能爬上去。
男人点点头,指着其中略高一点,越有小腿粗的树枝。
“就挂在那根树枝上。”
李南柯看看躺在地上的男人,眼珠子转了转。
“爷爷你为什么要挂绳子,该不会是要上吊吧?”
男人呼吸一窒,深陷的眼窝转了转,艰难地摇摇头。
“不,不是,我.....我就是想活动一下手脚。”
挂绳子在树上活动手脚?
李南柯小脸皱了皱,心道这爷爷当她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么?
男人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微微向她弓了弓身子。
“小姑娘求求你了,帮帮我好吗?”
李南柯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好吧。”
她拿着绳子,沿着粗壮的树干走上去,走到略高的地方,便坐下来,一点一点往前挪。
直到挪到男人指定的树枝旁。
“是这儿吗?”
男人眼中迸发出一丝光亮,重重点了点头。
“挂上去,再帮我打个结,拜托你了。”
“好的。”
李南柯听话地将绳子挂了上去,用裸露在外面的几根手指吃力地打了个结。
然后又沿着树干走下来。
“爷爷,好了。”
男人半跪在地上,双手交握,举至额前,然后缓缓躬身作揖。
声音沙哑得更加厉害,“多谢姑娘。”
然后两只手掌摁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起来。
李南柯这才注意到他的右腿膝盖以下的裤管空荡荡的,他只有一条腿,一只脚!
难怪......
男人挪到树下,摇摇晃晃地用左脚站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浑身无力,还是无法适应一只脚,他身子左摇右晃,站到半截,又跌坐在地上。
李南柯在旁边站着,甚至还好心地问了一句。
“爷爷你需要我扶你么?”
男人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姑娘没事就回去吧,别吓到你。”
李南柯笑了笑,却没动地方。
男人反复试了几次,总算能摇摇晃晃单脚站住了。
仰头看着吊在面前的绳子,他的眸子又一次迸发出一抹亮光。
只要能吊到绳子上,他就能与妻子,儿子,孙子,女儿,全家人团聚了。
他们都在地下等着呢,不能让他们等太久!
男人咬牙,单脚蹦了起来,伸手去拉绳子。
一个矫健的身影忽然窜过来,一把将他抱住。
两人踉跄几步,方才站稳。
谢玄骁单手扶着男人,愤怒地瞪着李南柯。
“李南柯,你知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李南柯眨眨眼,“知道啊,上吊嘛。”
谢玄骁双眸圆瞪。
“你知道还帮他绑绳子,眼睁睁看着他吊上去?李南柯,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