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不置可否:“是又如何?”
“我凭什么帮你?”萧云琅咬牙切齿,“我如今一无所有,不如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不,你还有选择。”楚衡从怀中取出一块龙纹玉佩,“这是永和帝留给你的信物。”
萧云琅盯着那块玉佩,浑身发抖。
“谢家余孽藏在哪里?”楚衡声音低沉,“说出来,我可以让你以皇子身份活下去,毕竟一个逆臣余孽的身份和一个皇子的身份,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选择!”
萧云琅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手腕滴落。他死死盯着那块玉佩,仿佛在挣扎着什么。
最终,他缓缓抬头,露出一抹扭曲的笑:“好,我告诉你……”
半个时辰后,相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阿娩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窗外夜色沉沉,唯有几盏风灯在廊下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
“真要留下萧云琅?”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楚衡放下手中的密报,抬眸看她:“夫人觉得不妥?”
阿娩转过身,烛光映得她眉目如画,眼底却藏着复杂的情绪。萧云琅——这个看似是她名义上的兄长,却是如今世上唯一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了。可他却顶着萧家私生子的身份活了那么多年。
“他手上沾的血,不比我少。”楚衡淡淡道,“单是替萧远道处理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足够死十次。”
阿娩闭了闭眼。
他是她的哥哥,是长孙霜留在这个世上的血脉!
“若是杀了他……”阿娩轻声道,“反倒成全了他忠孝两全的名声。”
楚衡挑眉:“夫人的意思是?”
“洗去记忆吧。”她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让他做个普通人,忘了萧家,忘了仇恨……”
后半句她没有说出口,但楚衡懂了。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指尖抚过她微蹙的眉头:“你确定?”
阿娩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毕竟我已经弑父了,他也算我的哥哥!”
楚衡凝视她许久,突然道:“若他记忆全失,你就不再是阿娩,而是救他性命的恩人。”
“那又如何?”
“你会有一个兄长。”楚衡声音低沉,“真正的兄长。”
阿娩猛地抬头。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两人眉眼忽明忽暗。楚衡的提议太过诱人——一个没有过往恩怨的萧云琅,一个会真心护着她的兄长。
可她比谁都清楚,这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美梦。
“假的终究是假的。”阿娩苦笑,“就像你当年给我编造的记忆……”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楚衡眸色骤冷,周身气压瞬间低了几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楚衡打断她,转身走向书案,“明日让白翎去办。”
阿娩望着他僵硬的背影,胸口泛起一阵酸涩。她缓步上前,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楚衡,我……”
“嘘。”他握住她交叠在腹前的手,“你永远不需要对我解释。”
窗外,一阵夜风掠过树梢,惊起几只栖鸟。阿娩将脸贴在他背上,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
她忽然想起萧云琅最后一次见她时说的话——
“阿娩,这世上最可悲的,就是明知是戏,却不得不演下去。”
当时的她不懂,现在却明白了。
“再加一个条件。”她轻声道,“让他远离京城,永远别再回来。”
楚衡低笑:“如夫人所愿。”
黎明前的京城,雾气弥漫。
阿娩站在城门外的长亭里,望着远处官道上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
萧云琅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背着简单的行囊,步履轻缓地朝着未知的远方走去。
他的记忆已经被洗去,不再记得萧家的荣辱,不再记得阿娩是谁,甚至不再记得自己曾经是萧云琅。
楚衡给了他新的身份——一个父母双亡的教书先生,带着些许银钱,去江南谋生。
“就这样放他走了?”青黛站在阿娩身后,小声问道。
阿娩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那道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晨雾中。
她想起昨夜去见萧云琅最后一面时的场景——
昏暗的柴房里,萧云琅被铁链锁着,垂着头坐在角落。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头,眼神茫然。
“你是谁?”他问,声音沙哑。
阿娩站在他面前,沉默了片刻,才道:“一个故人。”
萧云琅皱了皱眉,似乎想从混沌的记忆里找出什么,却最终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阿娩轻声道,“你只需知道,从今日起,你自由了。”
萧云琅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铁链,苦笑:“自由?”
阿娩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俯身替他解开镣铐。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却微微发颤。
“你叫什么名字?”萧云琅突然问。
阿娩顿了顿,低声道:“不重要。”
萧云琅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你在哭?”
阿娩这才发现,自己的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湿润。
她迅速别过脸,站起身:“明日会有人送你出城,给你新的身份和盘缠。”
“为什么帮我?”
阿娩背对着他,深吸一口气:“就当是……还了我们之间的缘分。”
萧云琅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多谢。”
晨雾渐散,天边泛起鱼肚白。
阿娩依旧站在原地,指尖死死攥着帕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送这一程,明明萧云琅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明明这场告别毫无意义。
可她就是来了。
“夫人,该回去了。”青黛轻声提醒,“相爷还在府里等您。”
阿娩点点头,最后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官道,转身走向马车。
就在她抬步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阿娩猛地回头——
官道尽头,萧云琅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正站在一棵老柳树下,执笛而奏。那是一首江南小调,曲调简单却温柔,像是某种无言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