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向右打死方向盘,轮胎在积水的路面上发出尖锐的刺啦声,车身一个剧烈地打横,几乎撞上路边的消防栓。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深陷进皮革里。
跑?她要跑到哪里去?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剖开了她混乱的思绪。皮特是钉子,林兆恒是执锤的人。从她决定调查父亲死因的那一刻起,她就活在一个巨大的、被精心设计的舞台上。
她的悲伤,她的愤怒,她的每一次“新发现”,都只是剧本上的一行台词。
而她,是那个投入了全部真情实感的、可笑的演员。
手机在副驾座位上震动,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林兆恒。
苏晚盯着那个名字,一股混杂着恶心与暴戾的情绪从胸腔直冲头顶。她没有挂断,也没有接听,只是任由那铃声在狭小的车厢内尖叫,与窗外的暴雨声混在一起,形成一曲疯狂的交响。
她不跑了。
她缓缓地将车停在路边,熄了火。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世界只剩下这一种声音。
她终于按下了接听键,打开了免提。
“怎么不跑了?”林兆恒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笑意,像是在欣赏一场有趣的猎物追逐游戏。“我还以为,你的新坐骑能带你逃出洛杉矶。”
苏晚没有说话,她的呼吸平稳到可怕。
“哦,也对,”林兆恒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现在应该已经想通了。皮特那孩子,办事还是不够周全,一个文身就露了馅。不过没关系,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皮特是你的人。”苏晚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是‘我们’的人,”林兆恒纠正道,“他是梦可的粉丝,愿意为她做任何事。这一点,你应该不难理解。”
苏晚的喉咙里泛起一阵铁锈味。林梦可,又是林梦可。那个被整个林家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她的阴影,无处不在。
“所以,我父亲的死,也是你们设计的剧本?”她问出了那个让她五脏六腑都绞痛的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雨声更大了。
“苏晚,你父亲的死是个意外。”林兆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这个意外,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让你看清楚顾沉是怎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的机会。”
“机会?”苏晚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然后,她笑了。一声极轻的、发自肺腑的冷笑。
“真是个好机会。你们一边伪造证据,让我相信顾沉是杀父仇人;一边又让皮特‘帮’我,把我推向一个你们早就挖好的陷阱。林兆恒,你觉得这很好玩吗?”
“这不是游戏,苏晚。”林兆恒的语气严肃起来,“这是拨乱反正。顾沉毁了梦可得一辈子,他凭什么还能心安理得地拥有你?你本该恨他,彻底地、永远地恨他。我只是帮你一把,让你看清真相。”
“真相?”苏晚反问,声音陡然拔高,“我看到的真相,就是你们林家的人,像一群躲在阴沟里的蛆虫,操纵着别人的命运,还自诩为正义!我父亲尸骨未寒,你们就利用他的死来陷害别人,这就是你们林家的‘正义’?”
“你父亲的死,最大的受益者是顾沉!这是事实!”
“那皮特手机里的‘老板’呢?那个所谓的顾沉的加密号码,也是你们编的?”苏晚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你们甚至懒得做得逼真一点,就用一个普通手机号来糊弄我。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蠢到连这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又怎么样?”林兆恒的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傲慢,“在你心里,顾沉就是凶手。就算我们给你的证据漏洞百出,你也会自己找理由把它补上。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不是吗,苏晚?”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晚的心上。
是的,他说得没错。是她自己,宁愿相信一个谎言,也不愿面对顾沉。是她亲手将自己推入了这个牢笼。
“你车顶的发射器,是故意的。”苏晚忽然说。
林兆恒在那头轻笑了一声,算是默认。“我总得让你知道,是谁在陪你玩这场游戏。现在游戏结束了,你输了,苏晚。”
“不,”苏晚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游戏才刚刚开始。”
她挂断电话,没有丝毫犹豫。
车厢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雨声。她看着后视镜,林兆恒的黑色轿车就停在不远处,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他以为他赢了。他以为她会崩溃,会绝望,会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任由他摆布。
但他错了。
当所有的谎言被戳破,当所有的骗局被揭开,剩下的,不是绝望,而是焚尽一切的愤怒。
她重新拿起手机,手指颤抖,却异常精准地找到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苏晚。”顾沉的声音传来,低沉,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顾沉,”苏晚开口,声音冷静得不像她自己,“林兆恒在我后面,开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牌号是……”她报出了一串数字,“车顶有一个荧光粉标记的信号发射器,他想让我看见。”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随即是衣物摩擦和钥匙碰撞的细微声响。
“你在哪儿?”
“我现在朝西边的圣莫尼卡码头开。他会跟着我。”苏晚说,“那里人多,也空旷。”
“别去!”顾沉的声音瞬间绷紧,“待在原地,锁好车门,我马上到!”
“不。”苏晚看着后视镜里那辆黑色的车,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他亲眼看着,他是怎么输的。”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顾沉,带上你的人,来抓老鼠。”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回副驾。
她重新发动引擎,这一次,方向盘被她稳稳地握在手中。
她一脚油门踩到底,引擎的轰鸣撕裂雨夜。
暴雨冲刷着圣莫尼卡码头的霓虹,光怪陆离的倒影在湿滑的地面上碎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