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他念出这个名字,像在品尝什么。“她以为我是朋友,”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玻璃上,“她以为我欣赏她的才华,以为我会帮她。多天真。”
“你为什么要针对她?”
“我?”皮特嗤笑一声,摊开手,“我不是针对她。我只是在完成林小姐的遗愿。”他靠回椅背,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密感,“我只是林梦可安插在她身边的一颗棋子。一枚随时可以废掉的棋子。”
玻璃这边的苏晚,口袋里的录音笔硌着她的皮肤。她拿了出来,冰冷的金属外壳上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棋子?”审讯室里的警官追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所有事都是林小姐安排的。”皮特的语气变得轻快,“剧本是她让我给苏晚的,投资是她让我拉的,就连怎么毁掉她,都是林小姐一步步教我的。我只是个执行者。”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苏晚垂下眼,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
一阵细微的电流声后,是派对上嘈杂的背景音。然后,皮特的声音清晰地响了起来,是他在递给苏晚那杯香槟前,在走廊角落里打的那个电话。
“放心,都安排好了。”他的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今晚过后,我看顾沉还怎么护着她。他越是护着她,我越要让她身败名裂,尝尝从云端掉下来的滋味!”
录音里没有提到林梦可,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他自己浓烈的、不加掩饰的恨意。
苏晚关掉了播放键。
审讯室里的皮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死死地盯着玻璃,眼神怨毒。棋子?不。他是一条借着主人名号,肆意咬人的疯狗。
“苏小姐,”年轻警员开口,“这段录音……”
“我会作为证据提交。”苏晚打断他,将录音笔放在桌上。她转过身,走向门口,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走廊尽头的露台上,顾沉站在那里。他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着一件白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手臂上那道已经结痂的伤痕。他背对着她,正在抽烟。
苏晚停下脚步。
顾沉似乎察觉到了,他回过头。两个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在沉默中对视。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他指间的烟雾。
他没有问里面怎么样了,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他只是看着她,然后将手里的烟蒂摁灭在栏杆上。他的另一只手边,放着一张烫金的邀请函。
苏晚的视线落在上面。设计精美的卡片上,印着几个字——星轨基金慈善晚宴。
顾沉拿起那张邀请函,随手递给她,像是在递一张无关紧要的传单。
苏晚没有接。
顾沉也不在意,他收回手,用指尖弹了弹卡片。一点猩红的烟灰从他摁灭烟蒂的地方落下,正好掉在“星轨”两个字上,留下一个微小的、脏污的烙印。
“林家的基金会。”顾沉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林梦可死后,她名下所有的资产,都注入了这个基金。”
他顿了顿,将那张沾了烟灰的邀请函,放进了苏晚的手里。
“他们邀请了你。”
那张邀请函最终还是被她收下了。
星轨基金的慈善晚宴,苏晚去了。她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色长裙,穿梭在衣香鬓影里,像个局外人。顾沉也在,但他没有靠近她,只是在人群的另一端,与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交谈。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晚宴之后,便是裂痕的首映。
影院的灯光暗下。巨大的银幕亮起,片名裂痕两个字浮现,冰冷,锐利。
苏晚没有坐在主创席,她选了最后一排的角落。可她还是能清晰地看到第一排正中央的那个身影。顾沉。他坐得笔直,像一座沉默的山。
电影开始了。
故事的节奏被她剪得很快,现实与回忆交错。女主角蜷缩在废弃的公寓里,一遍遍地修复着损毁的硬盘数据。她的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执拗。
那是苏晚自己。每一个镜头,都像是从她身上剥下来的一块皮肉。
她看着银幕,却感觉有另一道视线穿透黑暗,落在她身上。她知道那是谁。
电影的高潮,女主角终于修复了数据。硬盘里是她天文学家男友留下的最后影像——浩瀚宇宙里,无数星辰运行的轨迹。她在废墟之中,用投影仪将那些星轨碎片投满了整个房间。
现实里,苏晚修复硬盘,是为了找回皮特下药的证据。
电影里,女主角拼凑星轨,是为了纪念一场死去的爱情。
艺术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苏晚想,这或许是她对自己唯一的宽慰。
片尾曲响起,灯光亮起。
雷鸣般的掌声淹没了整个影厅。主创团队被邀请上台,苏晚作为导演和编剧,站在最中间。她拿着话筒,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声音很稳,听不出情绪。
她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回顾沉身上。
他没有鼓掌,也没有起身。他就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她。周围的热闹与他格格不入。
谢幕结束,人群开始散场。苏晚走下台,她的助理小文递过来一瓶水,满脸兴奋,“苏导,我们成功了!刚才好几个影评人都说……”
苏晚没有听进去。她走向第一排。
顾沉站起身,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他身上那件定制的黑色衬衫,领口微敞,透着一股懒散的压迫感。
“为什么要叫星轨基金?”苏晚问,声音不大,但在散场的嘈杂中却异常清晰。
“林梦可喜欢星星。”顾沉的回答简单到近乎敷衍。
这个理由,苏晚一个字都不信。林梦可喜欢的是画,是酒,是所有昂贵而美丽的东西。星星那么遥远的东西,她从不屑于看第二眼。
“你用我的故事,为她博了一个好名声。”苏晚陈述着一个事实。
“我投资了你的故事。”顾沉纠正她,“它现在,也是我的。”
他的话语里没有丝毫温情,只有商人般的精准和冷酷。他将她的伤口,她的挣扎,她的一切,都量化成了一笔交易。
苏晚觉得喉咙发干。她想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从她接受他投资的那一刻起,她就默认了这场交易。
“你……”她刚开口,视线却凝固了。
顾沉抬手理了理袖口,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他左手手腕上,衬衫的布料下,露出了一片深色的痕迹。不是伤疤。是墨水渗入皮肤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