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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让宋辙眸中难得的添了诧异之色。

“这些事,你还是莫要去查了,即使查到什么也无能为力。”沈谦脸上也是些许忧愁。

有些事情,双方心中都明白,可谁也不敢将真相揭开。

宋辙沉默片刻,才问道:“即使是次辅也不能?”

沈谦看着他,仔细打量下才想起来,眼前这人曾经是在官场上左右逢缘的人。

按着旁人对宋辙的了解,那该是片叶不沾身,只顾着奔前程的。

可他却在其中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执念,隐藏在皮囊之下为民请命的抱负。

桌上的茶盏漂浮着热气,沈谦脸上的哀伤,刚好被雾气遮住。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能了。”

这话里的深意被宋辙敏锐的捕捉到,他抬眼看去,却听沈谦接着说道:“有些事,要等你有了十足的把握再做。”

离去前,沈谦才道:“林谂在外头有家室,这事可做为解除婚约的筹码。”

宋辙在他离去后,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既感叹于沈谦的的手段,也羡慕他竟什么都知道。

这自然离不开要培养线人为自己效力,可这后头要付出的精力与财力实在浩大,就连承恩公府也不尽然能做到这般。

而沈谦说他不能了,这就意味着,他曾经是能的。

宋辙忽而嘴角勾起了笑意,喃喃道:“大人有了软肋,还萌生了激流勇退之意。”

前阵子他去高府就察觉高品暗中周转了不少价值连城的好物件去苏州,按着他对高品的了解,不难猜出高品不出三个月就要告老还乡了。

今后首辅的位置必然是沈谦的,可若是沈谦今后走了呢……

宋辙暗暗下了决心,着手在朝堂建了属于自己的脉络。

待到上元节后,雪化作了细雨,每日缠缠绵绵不绝。

高品在一日雨天,撑着乌伞颤颤巍巍进了皇城。

不知在玉福宫说了什么,两个时辰后才如释重负出来。

倒是胥平从司礼监回来,神神秘秘拉着宋辙说他那恩师要回乡荣养的事。

按着师生情分,宋辙在日暮时分才抱了两幅字画去了高府。

听到人说来人是宋辙,高品便让人进来。

见他手上的礼,笑道:“也只有你还记得本官的喜好。”

宋辙一边净手烹茶,一边恭敬答道:“老师最喜山水画,最爱庄子逍遥游,这些学生都记得。”

高品看着他摇香,抬手道:“说了你多少次了,煮茶前切莫急躁,要先观茶观色,这明前的龙井芽茶,须前后摇香才对。”

“是,学生又记混了。”宋辙忙换了手势。

高品无甚在意的笑了笑:“你的心思不在这些风雅之事上。”

“说起风雅,学生还记得老师曾讲过庄子,逍遥游中有一段列子御风而行。”

雨声淅沥落下,屋里的银丝炭烧得足,半点湿润之气也无。

高品浅浅抿了口茶,才对雨叹道:“所待不失,则同于大通矣。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他说这话时,似乎真像山中隐士,没有功名利禄的束缚,没有显赫地位的枷锁。

宋辙藏下了心中的不屑,这才道:“无待逍遥,万物自由,老师这是……?”

“我老了,离乡数十年,也该落叶归根了。”高品看着雨滴,俨然忘记自己为了平安落地,对弘德奉上五十万两之事。

见宋辙眼中有些慌乱,他心里难免安慰了些,宽怀道:“你也不必担忧,如今你已能自立门户,皇上对你是信任看重的,只要行事稳当,谨遵上意就好。”

宋辙忙起身作揖道:“学生多谢老师教诲。”

高品不无叹息道:“这些年我不少门生,可如今在朝堂上最得力的,竟然是你啊。”

当初收下宋辙的拜帖,本是锦上添花顺势而为。

可如今却不得不高看眼前的后生,他有自己的圆滑,也有沈谦的狠劲,还像公孙贺那般会揣摩上意。

将这些集于一身的人,放眼朝堂,也唯有宋辙了。

“多亏了老师提拔。”宋辙将自己的位置摆得低:“与学生同科的状元郎,如今还在翰林院编书,学生能有今天,仰仗老师当年点拨。”

不得不承认,一开始让他去户部,的确是高品的意思。

也正因为如此,宋辙至始至终都记得这份恩情。

“你的性子看似沉静,其实却如深海,里头是波涛汹涌。翰林院那样的地方,并不适合你。”高品想起周大学士,不无讥讽一笑:“翰林院出文人出贤人出圣人,但你不是这三种人。”

“你说记我一分情,这话我记下了。”

离开了高府,宋辙才在夜色中回了家。

佑儿今日也去过林府了,林夫人听闻是妙宁拖佑儿送来的,自然是欢喜。

因着前些日子,宋辙将沈谦的话告知佑儿,故此今日在林府时,佑儿便说了妙宁钟情林谂的话。

果然见林夫人听罢,脸上有些不是滋味。

她是见过妙宁的,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是什么性子,她到底是瞧得出来些许。

若不是因为见妙宁温软,性子纯良,她也不会首肯点头。

可林谂是不愿意的,她后来才晓得,自己那看似守礼的儿子,竟然在外头另成了家室。

因此只能逢年过节捎去徐家的礼,又添了三分贵重,算作是弥补。

眼下听到说妙宁情真意切,不自然的叠了叠手绢道:“这样自然是好的,今后也利于磨合。”

“说的正是这个理呢,等春来这两盆并蒂芙蓉开了花,夫人不如就放去公子的房中,他看着这花,也能时刻想起咱们妙宁的好来。”佑儿捂着嘴笑道。

林夫人讪讪颔首:“好啊,这自然是好。”

待佑儿走后,林夫人看着两株海棠盆栽,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是作孽啊……”

林谂从外头回来晨昏定省,见佑儿离去才进来,却听得他母亲这般沮丧,问道:“母亲何故如此?”

“何故?”林夫人指着海棠道:“徐家小姐送来的。”

林谂听罢眉头微蹙,招手就要下人将盆栽拿出去。

“住手!就放在我这儿照料,方才宋夫人说了,等天暖开花就送去你房里。”

见林谂不悦,又添了句:“徐家小姐有宋家和承恩公府撑腰,你莫要欺负了人家,否则面上总是不好看的。”

林谂并未应下这话,只觉得女人最是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