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主任的身影消失在招待所楼道拐角。
秦东扬站在原地,静静地目送他离开,脸上那份自信从容丝毫未减。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将钟主任那些带着轻视和讥讽的话语抛之脑后。
这种场面,他早已习惯。
用实力说话,永远比任何辩解都来得更有力。
秦东扬估算了一下时间,他一大早地从县里出发,那个时候还不到七点,到市里车站的时候,看了时间是十点半。
这来市中心医院折腾了一会,这都快中午了。
“差不多该吃午饭了。”他心里盘算着。
初来乍到,他对市中心医院还很陌生,正好,趁着去食堂的工夫,熟悉一下环境。
他锁好房门,将那张临时工作证揣进兜里,便信步走了出去。
医院的布局比清河县医院要复杂得多,科室林立,楼宇交错。
秦东扬也不急,一路走走看看,东瞅瞅西望望,权当是提前踩点。
这市中心医院,果然气派,占地面积比他们县医院大了好几倍,门诊楼、住院部、行政楼,一栋栋高楼瞧着就透着股大医院的底气。
虽然比不上后世那种现代化大楼,但是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左拐右绕,秦东扬问了两次路,总算是摸到了职工食堂的位置。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食堂里果然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穿着白大褂,行色匆匆。
秦东扬走到打菜的窗口前,探头瞅了瞅。
菜品倒是琳琅满目,荤素搭配,看着也干净卫生。
“就是这菜色,瞅着也太清淡了点。”秦东扬暗自嘀咕。
比起他们县医院食堂老师傅那油重色深的大锅菜,这里的菜肴,简直可以用“寡淡”来形容。
他凭着那张临时工作证,顺利地打了一份两素一荤的套餐。
“同志,有饭盒吗?”打菜的师傅随口问道。
秦东扬一愣,他还真没带。
“不好意思,我第一天来,没准备。”
食堂师傅见他面生,又瞥了眼他胸前的工作证,上面“临时”两个字倒是显眼。
“哦,外来的专家吧?”师傅倒是客气。
“行,我从消毒柜里给你拿个餐盘,用完给我们送回来就行。”
“多谢师傅了。”秦东扬接过餐盘,道了声谢。
他端着餐盘,在偌大的食堂里扫视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找到一个空位。
刚坐下扒拉了两口饭,旁边就坐下了一胖一瘦两个医生。
两人倒是自顾自地吃着饭,聊了一会天,不知道怎么的,就提到了秦东扬。
“老李,你听说了没?这次院长从下面县里请来的那个‘高人’,据说年轻得不像话!”那个略显富态,脸圆乎乎的中年医生压低了声音,对着坐在对面的那人说道。
秦东扬吃饭的动作微微一顿,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他对面那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嘴角撇了撇,不以为然道:“年轻?那简直是太年轻了!我听接待他的那个护士说了,顶天了也就三十岁出头。”
“这种年纪,能有什么真本事?八成就是过来镀金,长长见识的。”
“指望他主刀那么复杂的手术?呵,我看悬!”
胖乎乎的医生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你说咱们市中心医院好歹也是市里头块牌子,怎么就沦落到要从县医院请外援了?”
戴眼镜的医生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所以我说嘛,院长这次是病急乱投医了!”
“咱们医院解决不了的难题,县医院能有什么办法?那里的医疗水平能跟市里比吗?”
“依我看,这种情况,就应该直接向省里求援,甚至去京城请专家,那才是正途!”
胖医生闻言,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了:“老张,你这就有所不知了。”
“院长难道没想过往上求援?”
他神神秘秘地继续说道:“你怕是不知道那位郭老爷子的身份吧?”
“人家郭书记,别说是省里的专家,就算是京城里那几位顶尖的国手,只要他开口,哪个请不来?”
戴眼镜的医生一愣:“哦?还有这层关系?”
胖医生点点头:“那是自然。要不是郭老爷子年事已高,身体实在经不起长途颠簸,郭书记早就把人送到京城去了。”
“前阵子,京城那边的专家也确实来看过了,好几位呢!结果呢?都说手术风险太大,成功率微乎其微,基本都给判了死刑。”
戴眼镜的医生眉头紧锁:“这么严重?”
“可不是嘛!”胖医生叹道,“所以啊,这次从下面县里找人,说白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死马当活马医,指望着能从犄角旮旯里,真能淘摸出个什么沧海遗珠来,万一呢?这也是郭书记最后的念想了。”
戴眼镜的医生闻言,发出一声带着明显嘲讽的嗤笑。
“沧海遗珠?呵!”
他摇了摇头,语气轻蔑:“结果呢?淘了半天,就淘来这么个不到三十岁的愣头青!”
“这哪是什么遗珠,我看是块顽石还差不多!”
那戴眼镜的医生话音刚落,胖医生便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我看郭老爷子这次,怕是真的悬了。”
戴眼镜的医生也跟着摇头:“可不是嘛,都这样了,神仙难救。”
胖医生眼角余光瞥了瞥邻桌埋头吃饭的秦东扬,压低声音提醒道:“行了行了,旁边还有人呢,别瞎议论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科的病人家属。”
戴眼镜的医生会意,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对了,老李,下午普外那台胰十二指肠切除,你上不上?”
胖医生,也就是老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上啊,怎么不上?不过,刘主任定的那个吻合方式,我总觉得有点悬。”
戴眼镜的医生“嗤”了一声:“刘主任的方案怎么了?我觉得很成熟啊,胰管对黏膜吻合,经典术式,出血风险小。”
老李不服气地反驳:“风险是小,但胰瘘的发生率呢?那么细的胰管,万一对合不好,病人遭罪,我们跟着倒霉!”
“我觉得还是套入式吻合更稳妥,虽然操作麻烦点,但严密性高啊!”
戴眼镜的医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老李你那是老黄历了!套入式对胰腺损伤大,恢复慢,现在谁还主推那个?”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不大,但火药味却渐渐浓了起来,筷子都差点挥舞到对方脸上。
秦东扬三两下将餐盘里的饭菜扒拉干净。
他端起餐盘,站起身,准备送回去。
路过那争论不休的两人桌旁时,他脚步微微一顿。
“这位,”他看向胖医生老李,“胰管支架内置,再配合胰管空肠的套入式吻合,确实更适合胰管细小、胰腺质地柔软的病人。”
“至于损伤,”秦东扬转向戴眼镜的医生,“只要解剖层次清晰,操作轻柔,损伤完全可以控制在最小范围。”
“而且,在套入缝合时,如果能将空肠断端的浆肌层稍微外翻一点,形成一个‘小领圈’垫在胰腺断面,可以进一步减少切割和渗漏的风险。”
食堂里嘈杂依旧,但这小角落,瞬间安静下来。
老李和戴眼镜的医生,都张着嘴,愣愣地看着秦东扬。
几秒后,老李才眨了眨眼,有些迟疑地问道:“这位……同志,你也是医生?”
他上下打量着秦东扬,一脸的陌生。
“咱们院……好像没见过你啊?新来的?”
“不对啊!咱们院最近也没有新来的医生啊!”
秦东扬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疾不徐地开口。
“呵呵,两位医生刚才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
“市中心医院,从下面县里,请来了一个‘愣头青’。”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真不巧。”
“我,就是那个愣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