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在嘴边,又不知道从哪里讲起,销售经理识趣的留了两人独处的空间。
易言低下头转动着手串,声音轻柔又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老妈,你看见了我抓鬼的画面了对吧。”
“对啊,你小时候还不爱看那些道书说没有天赋,结果瞒我这么久。”
说起这个,易言母亲的语气里带着三分的嗔怪更多的则是对自己孩子的骄傲。
她是见过自己外婆的成就,也曾被外婆辅以厚望,可惜她才是那个没有任何天赋的人。
现在自己的孩子有所成就,她又怎么不高兴。
“其实不是的。”易言摇头,“我……”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想告诉老妈,自己是被祖外婆算计,被迫与鬼结契,然后一步步走到了现在,想告诉老妈,整个家族都被算计了。
姨妈和表哥们的死都跟祖外婆脱不了干系。
可她也没忘记祖外婆对于自己老妈来说也是很尊敬的一位长辈,这些话说出口她也需要斟酌一下老妈是否能接受。
“言言,你想说什么?”
在自己母亲关切的眼神里,易言最终妥协选择了很柔和的说法:
“我们家里人每个都背着诅咒,而我也在努力去解开。”
说话的同时,转动的手串释放着大量的鬼气为自己佐证,“我以前是能看见鬼魂但却看不见爸的,所以我厌倦这种生活,直到我得了绝症才知道这一切的源头。”
浓郁的鬼气让一个普通人也能看得清楚,那么近距离的接触让易言母亲瞪大双眼不自主的后退直到跌坐进沙发里。
“还有就是我想让你知道你嫁的那个男人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贪你的漂亮温柔,喜欢你的忍气吞声,对我从来都不好!”
借着这个机会,她终于可以说出来了,把自己那么多年的委屈说出来。
易言缓缓走到自己母亲面前,弯腰挽起裤腿,放血治疗的伤疤在小腿上显眼得很。
“诅咒只是会让人折寿,但如果有伤是会加剧恶化,现在我的腿是好了,曾经它每走一步都疼到骨髓。”
她忘不了大表哥去世那个冬天,母亲去姨母那边帮忙,在那个家里,再次和继父争吵的画面,被恶意带去水边推下水,她站在刺骨的河水中望着站在岸上的人。
“你就是个拖油瓶,你大表哥就是跳河死的,你自己也死了,我还清净。”
那副恶毒的嘴脸击碎易言对新父亲最后的一丝感情。
他永远不会成为那个可以摸着她的头说要买零食回来的父亲。
河水的水位不深,只到膝盖,却让她泡在水里跟岸上的人对望站了两个小时。
“你那时候回来发现我发高烧,他是怎么对你说的?我自己不会添衣服对吗。”
烧到迷糊中,易言听见了所有责任都归于她自身,如果不是不能开口,她一定会反驳。
“从那开始,我的腿就出现了问题,病好之后他立马让我出门打工赚钱,我的身体都还没好就这样被赶出家门。”
说起这段往事时,易言没有任何表情,轻轻的叙述让她的母亲越听越心惊。
“言言,别说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对你的,你为什么不跟妈妈说,不然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易言的母亲已潸然泪下,两只手都紧紧抓着易言的胳膊。
“……因为外婆,外婆说你太苦了,如果有人愿意娶你再重组这个家,就让我乖点不要闹。”
她听进去了外婆的话,所以她不闹,只要对老妈好,她可以不闹。
“不是的言言,妈妈我最在乎的就是你,你受委屈可以说出来,我大不了跟他离婚。”
面对母亲的慌乱,易言抿了抿唇,“可是,你在外婆和外公都死后,坐在沙发里流泪,告诉我你没有家了,我们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
那些话一次次提醒易言要为了母亲的幸福着想,没有去处的她们就是无根飘摇的浮萍,只能寄居在一方小小的池塘。
那么多隔阂让母女俩很少再谈起知心话,现在,易言的母亲早已泪流满面,用手背捂着眼睛懊悔不已,
“对不起言言,我不该把自己的压力告诉你,让你不敢倾诉自己受到过的委屈。”
她也是人,父母的离开,自己姐姐和侄儿也相继死去,唯一的依靠只剩下这个女儿。
她没有办法,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只能对着女儿倾诉。
却也没想过自己女儿为什么越发沉默。
易言蹲下来握住母亲的手,眼神里有着悲伤,“我那时候身体并不好,没多久就遇到了一个让我叫她姐姐的骗子……”
对继父的怨恨冲击着易言的大脑,让她想都没想的跟着这个「姐姐」走。
噩梦的开始也随之而来,当意识到自己成为猪仔时已经晚了,无数尸体累积的房间里是她不断的磕头求饶,求着说自己会骗人。
那个「姐姐」甚至得意洋洋的出现在她面前说:“怎么样,姐姐没有骗你吧,这份工作确实很赚钱。”
那时的易言早已麻木了自己,扯出笑容,“是啊,很赚钱。”
痛苦的回忆首次对着自己的母亲述说,打破她一贯的报喜不报忧原则。
易的母亲搂着受过千般委屈的孩子,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为什么不让我去救你出来,你为什么不说啊。”
“怎么说?电话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在听。”那里的电话都被光明正大的监听着,她该怎么求救?
只能说自己过得很好,让老妈放心。
敢说一句救命,现在的易言或许也是鬼魂一个。
那时候没有黑影来救她,也没想过那只鬼一直就在自己身边,看着她在黑暗中的苦苦挣扎。
本以为熟悉了人性的恶,却没想到还有鬼魂。
经历过那么多的种种,她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
“没关系的老妈,都过去了,我们不是无根的浮萍不需要再寄居在哪里,我已经有能力给你一个家,就在这里好吗。”
易言把头埋在母亲的肩膀,藏起来的脆弱沾湿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