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荣生一进院子,就见赵瑞刚和胡秋菊正在桌边说着话。
他就这院子里晒的凉水洗了洗胳膊和脸,才觉得这一路的疲惫褪去了不少。
“廖叔,图纸找到了!”
赵瑞刚将图纸按照顺序排列好,立马招呼廖叔来看。
廖荣生侦察兵出身,经验十分丰富。
只大致看了下图,就赞道:“有了这份图,下次行动,如虎添翼!”
赵瑞刚问道:“秋菊姐那边有消息吗?”
廖荣生摇摇头:“防护装备不易得,估计她要用些时间。罗部要我提前回来盯着点土匪。正好,这段时间,你和彩云丫头特训。”
赵瑞刚顿时愁眉苦脸:“我还要特训啊?”
廖叔和刘彩云都忍不住笑了。
廖叔拍拍赵瑞刚的肩膀:“今天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来找你们去靶场训练。”
因为有了受伤女知青,廖荣生再住在赵瑞刚家里也不是很方便。
在来之前,刘永才已经安排他在大队部宿舍住,廖荣生对此十分不满,不过考虑到赵瑞刚家的情况,也只能将就着。
所以,再次安排一番后,廖荣生便去宿舍休息了。
赵瑞刚见刘彩云的教案已经整理过半,便询问了下学校的筹备情况。
说到这个,刘彩云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校舍都打扫出来了,二队队长张友生大哥之前亲自带人粉刷了墙面。我抽空去看了一眼,又整洁又亮堂!”
“那桌椅板凳怎么办?”赵瑞刚问道。
刘彩云托着腮道:“我之前也发愁这个,后来跟大伯商量了下,还是修补一下原来的桌子凑合着用吧,等大队里公积金充足了,再给孩子们补新的。”
“凳子就只能让孩子们先从家带自己的了。大队部实在翻不出那么多的凳子来。”
“报名的孩子很多吗?”赵瑞刚一边用笔勾出教案中需要修改的地方一边问道。
刘彩云点了点头:“不算少,大伯翻了下登记册,估摸需要上学的孩子有六七十个。现在报名有四十多了。”
赵瑞刚看着妻子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有些心疼:“重开学校事务繁杂,总叫你一个人盯着也不是个事儿。要是有人能替你分担一点就好了。”
刘彩云面露愁容:“说得简单。现在队上正急着保秋收,追肥,灌溉,补苗,事情很多。大伯说实在抽调不出人手来了。就连大江婶儿那儿新开的食堂,人都没给补齐呢。”
“更别提我这儿的学校了。大队上总过上过学的人就不多,暂定的老师加上我也才仨。唉,难啊。”
赵瑞刚一时间也没什么主意,跟着自家媳妇儿一起托腮叹了口气。
刘彩云看赵瑞刚学自己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先把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好,到时候准备工作就绪了,也就能开学了!”
赵瑞刚笑着点了点头。
自家媳妇儿,也算是个乐天派。
西斜的阳光穿过海棠叶隙,在图纸上投下斑驳光影。
赵瑞刚趁着日光还好,抓紧时间把图纸上的俄语标注全都翻译成中文。
刘彩云也继续坐下来整理教案。
夫妻俩人静静地各忙各的。
一时间小院里除了蝉鸣声,只有微风拂过海棠树叶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消瘦的长长的影子落在桌上。
刘彩云惊喜地抬起头:“你怎么起来了?”
受伤的女知青扶着海棠树干,脖颈处还露着些许紫色的伤痕。
此时的她形容枯槁,面色苍白如纸,连嘴唇上也几乎没有血色。
刘彩云的旧衣服空荡荡地挂在她身上,被风一吹,感觉轻飘飘。
像是随时会吹走一般。
整个人像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脆弱又无助地立在那里,看着他们。
“快坐下!”刘彩云忙起身搀扶着她坐在桌旁。
女知青像个受惊的麻雀般瑟瑟缩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
脸上透出几分迷茫,尴尬,还带着一丝犹豫。
赵瑞刚停下笔,看向她,问道:“是有话要对我们说吗?”
女知青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又快速低下头去。
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赵瑞刚又要说话,却被刘彩云制止了。
她看得出女知青对赵瑞刚有些惧意。
估计是女知青一直昏迷中,对赵瑞刚太过陌生。
亦或者是因为赵瑞刚是个男人。
这个时候,还是女子之间相互交流会更加顺畅。
她坐在女知青旁边,轻轻拉过她瘦得皮包骨头的手:“我来问,你来答吧。”
面对刘彩云温和的话语,女知青神情放松了些许,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刘彩云问:“你叫什么?多大了?”
女知青嗫嚅着,声音微小:“苏晚晴。二十了。”
“名字真好听!一听就很有书卷气。”
刘彩云有些唏嘘,“才二十岁,比我还小两岁呢!我叫刘彩云,你可以叫我彩云姐。这是我男人,赵瑞刚,你别怕他,就是他和秋菊姐廖叔一起,救你回来的。你可以叫他瑞哥。”
苏晚晴抬眼扫过他们夫妻二人,又立马低垂了眼眸。
刘彩云顿了顿,接着问:“你现在身上还疼吗?”
苏晚晴肩膀缩了缩,轻轻摇了摇头。
刘彩云又问道:“那你是想通了吗?”
苏晚晴死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刘彩云也不急,只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瘦弱苍白的手背。
耐心地等待她开口。
苏晚晴沉默好久,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张开干裂的嘴唇,从喉咙里挤出细若蚊蝇的声音:
“彩云姐,你们……是不是在筹办学校?”
刘彩云和赵瑞刚对视一眼,没料到苏晚晴会直接问这个问题。
笑着回答道:“是啊,你都听到了?”
苏晚晴低着头,一只手不安地揉搓着衣角:“我……我能不能也帮忙?”
刘彩云心中一动:“你会教书?”
苏晚晴的头埋得更低了些:“我在一个小学教过三年级……还编了《田间算术》的讲义,算行距,分粮堆的例题都在里面。”
她的声音突然顿住,脸上迅速蒙上了一层灰败,瞳孔像受惊的小鸟一般不住颤抖:
“可是后来……小学解散了……我和两个老师正打算离开,可他们说……他们说我是资产阶级……然后把我绑了,塞进了那个人家里……”
一想起了那段悲惨的过往,苏晚晴就忍不住缩了肩膀。
单薄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无神的大眼睛里,顿时蓄满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