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城外有朝廷的车马赶来,列列军士保驾,护着此次的钦差大臣,那个被当今陛下颇为器重的太子太傅。
“朝廷办差!”
“让开让开,别挡道!”
“快让开!”
万众瞩目中,护送的军士们耀武扬威,高少之视若无睹,任由手下人失了礼仪。
朝廷钦差只有城中官吏相迎,当事人不知所终,旁边亲卫见状,颇为不满:“武德大将军怎么还不来接圣旨?”
“喂,那个,你们谁知道武德大将军在何处?”
城中官员赶忙向一处方向指去:“武德大将军在那头。”
“那赶快让他来啊。”
“呃……这这。”那官员哭笑不得:“下官没本事啊,哪里请得动?”
“带头。”
“是是是!”那名官员赶忙让路:“这边请,这边请。”
高少之他们走后,不少“百姓”便忍不住开始骂起来。
“奸细。”
“当年就是因为他!”
“啊呸!”
“那肯定是想害大将军!”
“不会是赐死的圣旨吧?”
“嘘,可不要乱说。”
来到不知是谁家借出的宅子面前,门口无人迎接,更无人值守,高少之沉默不语,领路的官吏被遣退,如蒙大赦。
“属实太过放肆。”亲卫看不过眼:“太傅息怒,属下立刻带人进去把人请出来。”
“的确放肆。”
高少之抬了抬手,昂首挺胸往里走,身后有人相随。
他往宅中正堂走去,远远瞧见门里,那人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似已睡熟。
“你们候着。”
他说完,伸手接过旁边护卫捧着的御盒,脚步声重往里面去,那人仍旧雷打不动。
进了正堂,他停下脚步,沉思片刻,又抬步往旁边走去,将手中御盒放到桌上。
随后顺手抽出旁边架子上的刀,走上前去,将刀架在那人肩膀上:“别装睡,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身着铠甲,只是未戴头盔,刀锋贴着肩吞,连眼皮都懒得掀开,平静问了句:“朝廷想干什么?陛下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你迟迟不归京,到底是在闹什么!!”高少之手腕用力,刀往下压了压:“不论是太上皇,还是当今陛下,都诚心诚意发过罪己诏,朝堂也一直想让社稷更好,你若是忠于朝廷,就该回来效力,而不是在这里晃悠让陛下难堪!”
“难堪?”
陈路平猛然睁眼,头一回觉得言语能让人腹中有翻江倒海之感,忍无可忍将眼前人踹的倒飞出去,言如虎哮:“那倒是想想为何如此不堪啊!”
“铛……”
刀脱手掉在地上,高少之摔得闷“哼”一声,躺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表情扭曲,张着嘴迟迟缓不过来,双眼圆瞪。
陈路平站起身,眸光如刀,眼前的门不知何时已悄然关上:“昔日人有三问于太上,今日陈某也有三问!”
他造反之后才得知,曾经年少时的开蒙老师。
那个本可一辈子泛舟水上的人,在奉天之难发生后过了河,永远长眠于再兴城外。
他语气放缓些许,字字铿锵:“一问:衣冠渡河如丧家之犬,折尽国之傲骨,成天下笑谈,置万民于何地?不觉严丧面羞,衣冠灼身,无颜立于世间,死后愧难面祖乎?”
“二问,社稷摇摇,陛下与诸位不思治国,任由贪官污吏遍地,祸国殃民,致使人心丧尽,高高朝廷,却能让姓黄的反贼佣兵几万,闹得内乱不休,民不聊生,同胞相残!本是同根,却让外人得利,隔岸观戏,何其荒唐,何其不该,我景人何该如此啊!?”
“?三问,北方万万民身在水火,遥遥望南,盼归故国,尔等可见苍生?招比禽太甚,嗜杀暴虐,倒反天罡,百姓不甘,将士犹愤,恨能食狗肉,饮狗血,挫骨以告亡灵。”
“尔等欣然偏安,只念一亩三分,目浊眼盲,来日招狗铁蹄再得寸进,奉天耻难再现,覆巢之下,何来尔等安然相争之地?景本庞然,怎可久安以南?怎可久安以南!”
“磨嘴皮子谁不会?”高少之捂着胸口踉跄站起:“姓陈的,你今日必须回京!\"
陈路平走上前,捡起地上那把刀,塞到他手上:“你把我砍了,就能把我带回京!”
高少之没说话,眼前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朝廷本就失了军心,民心,如今只是勉强撑着,若再把平叛抗敌的大将军给砍了,那为数不多的军心民意也就全散了,后续连锁反应,真闹起来,朝廷也就没得玩了。
就好比昔年奉天之难,坐牛车去北边那位太过荒唐,导致无数军士心寒,纷纷倒戈。
陈大将军能像只赖皮狗一样不走,这就是他的底气。
他可以什么都不怕,他现在是大功臣,朝廷要么给他要的重赏,或者他大不了一死。
可朝廷却没办法跟他搏,他已有让大景再乱一次的能力,只要动念,必能一呼百应,乱比黄云更甚十数倍。
届时朝廷镇压叛乱,即使大获全胜也是自损利敌,本就千疮百孔的大景会万疮千孔,是以不可太急,除非龙椅上的人疯了,整座朝堂都疯了。
“你想要什么。”
陈路平直直的看向他,理所应当道:“我要刑部!”
高少之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刀:“大将军,胃口还真是大的很,可谈何容易啊。”
“看来是舍不得,太傅请回吧。”陈路平转身,生生把后背留给那人:“本将身上有伤,需要静养,就不送了。”
“陈大将军火气渐大呀。”高少之劝道:“气大伤身,大将军以后还是修身养性的好,身体好,才能为国效力。”
陈路平没有回答,那人又说了一句:“大将军要什么,还是自己回去拿吧。”
“噗嗤……”
陈路平闻声回头,却见那人横刀自刎,猛然倒在地上,那刺目鲜红从脖颈流出。
“???”
陈路平满脸震惊,转而疑惑,站在原地愣愣不动。
片刻后,他几步到桌边,将御盒打开,拿出里头的圣旨,缓缓展开,登时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