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在下记着。许某始终欠姑娘一份恩情,以后若是姑娘有所求,许某定当竭力相助。”
他许或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车厢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林岁安觉得有些不自在,便撩起帘子看车厢外面。
夕阳已经完全掩去踪影,街上也只有零星的几个行人。
车轮滚过青石铺成的路面,静谧的车厢里能清楚地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
马车到了富宁街口,已经能瞧见许府的院墙。
“许公子可是在这儿下车?”
许或微微点头。
蒋家覆灭后,许府没了蒋氏看管,府中原本忠于蒋氏的奴仆被许济民发卖了干净, 又重新买了新的奴仆进来。
尽管许或不想回许府,但是祖母还在府中。
其实许或有自己的宅子,白家遗留的产业,一直由许或姨母打理。
加上白夫人夫家万家的帮扶,许或偶尔也会打着许家的名号,让白夫人在京都中经商更为便利。
过去十几年,白家的产业在白夫人手中翻了几倍,这其中的盈利,白家两姐妹各分一半,许或母亲的一半儿自是到了许或手中。
许或在京都有自己的宅子,他早就想将祖母周氏接到自己宅院中颐养天年。只是许济民顾及自己的名声,今日若叫许或将祖母接走,明日言官便会弹劾他枉顾人伦,不赡养亲母。而蒋氏,则想着凭着周氏拿捏许或。
二人自不会叫许或轻易将周氏接走,而许或,为了查清当年母亲死亡的真相和蒋家的罪证,同祖母一起,在许府这个虎狼窝里忍耐了下来。
今日许济民的罪行公之于众。
在那样的大庭广众之下,许济民便是想隐瞒或是打点一二都不可能。
他也该回去瞧瞧,府中现在是什么光景。
“黄伯,停车。”林岁安见许或点头,便叫黄伯将马车停下。
“安儿姑娘,在下告辞。”许拱了拱手,掀了帘子便告辞离去。
林岁安正想叫黄伯继续赶车。
却瞧见一队士兵押着一辆囚车从富宁街出来,车上坐着一个戴着镣铐的中年男子。
此人,林岁安见过。
那囚车里的,正是许或的亲爹许济民。
林岁安抬眸去看许或。
许或正看着迎面过来的囚车,眼中并无波澜,好似那囚车上的人与他并不相干。
许或神情冷漠,许济民看到他却像是瞧见救命稻草,挣扎着抓住囚车上的木栏杆
“许或,或儿。”许济民大喊,眼中满是希冀和祈求。
他知道,许或射杀蒋鼎之有功,皇帝只赏赐了他一些金银珠宝,还给了许或一个许诺。若是许或用这份儿功劳,换他一条生路,一定能成。
“或儿,救救为父,救我。”许济民伸出手去,想抓住许或。
许或侧了侧身,与囚车擦肩而过。
好似没听见许济民哀求的声音般,径直往许府走去。
“畜生,畜生,是我给了你性命,没有我你早死了。或儿,你去向陛下求情,救救我......”
囚车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街角。
“唉。”林岁安轻叹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黄伯,走吧。”
黄伯扬了扬马鞭,鞭子在空中挥出破空声,马儿闻声便往前走去。
这两日,京都城中好似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城南城北两处菜市口同时行刑,蒋家三族,连杀了两日。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震慑力十足。
鲜血染红了刑场,蒋家嫡系的头颅裹上石灰和防腐的草药,挂在城门口的城墙上,以作威慑。
城中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达官贵人,谈论最多的便是蒋家和许家。
值得一提的是,许济民被刑部带走,在堂审时,许济民亲娘,许或祖母周氏居然自请作为人证上了公堂。
周氏站在公堂上,佝偻着脊背,将白氏的贤惠和对许家的付出,以及许济民和蒋氏的恶行一一道来。
说到最后,周氏跪在许济民身旁,泪水在布满褶皱的脸上划过。
周氏只道是她的错,她生养出了这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只求大人秉公处理,还儿媳白氏一个公道。
自己亲娘都出来作证,许济民再不能狡辩什么。
终究是将自己的罪行和盘托出。
许济民所言,与蒋氏所说相差不大。
只是多了些许济民如何同白氏结为夫妻,如何在白家的帮助下科举读书。得势后如何背信弃义,谋害白氏和白氏爹娘性命。如何放任蒋氏磋磨婆母、虐待许或等。
“依照恒国律法。
许济民虐待亲母,不敬尊长,枉顾人伦。以‘十恶’中‘不孝’之罪论处。
以妻为妾,与蒋氏合谋,谋害原配妻子以及原岳父岳母白家二老性命,以‘十恶’中‘恶逆’之罪论处。
数罪并罚,按律,判,许济民择日处斩。并即刻恢复白氏原本的正妻名分。”公堂上,官吏当众宣读许济民的判决文书。
许济民谋划多年,忍辱负重,耗费十几年,才走到户部侍郎的位置。如今功亏一篑,还要搭上性命。
判决文书下来,许济民知道再无转圜余地,心如死灰。
当初帮助许济民更换婚书的官吏也都受到了处罚。
许或现在成了许家的当家人。
府中一应财物在许或清点后,将蒋氏的嫁妆统统变卖,一部分捐给了城中的慈幼局和善堂。一部分交由皇帝,补偿给西疆被克扣军饷的底层士兵。
许或将周氏接到了自己的宅子,与平宁侯府隔了一条街的‘真园’之中颐养天年。
而许济民和蒋氏的儿子许鸣,则被留在许府。许或安排了一应护院看守许府,又寻了宫里出来的严厉嬷嬷管教许鸣。
许鸣虽被蒋氏教养得性子恶劣,但实际上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来。
若是他听嬷嬷教导,明白自己处境,安分守己做人,许或也不会拿他如何。
若是有旁的心思,在许或眼皮子底下,那便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