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愿一夜未眠。
只要一躺下太阳穴就突突地跳,像埋了个小马达,越跳越清醒,想得东西自然就多了。
她开始担心龚德可能再次逃脱,担心能否顺利找到母亲的下落,也害怕隐形摄像机会暴露。
谢宴生的办公室作为案件事发地,经历这次文件失窃风波后,必定会重新升级安保系统,她那设备很容易被扫描到。
铁门传来轻微响动,沈愿撑着硬实的床板起身,一眼看见逆光站在门口的余渡。
余渡拧动钥匙,打开门,朝她招手,“走吧,谢宴生来接你了。”
沈愿压下混乱的思绪,下床,走出拘留室,顺便看了眼过道墙壁上的挂钟。
早上6点。
谢宴生的动作比她预计的时间要快上许多。
“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她看余渡脸色憔悴,出言关心。
余渡锁上门,反手揉着后颈,引着沈愿往外走,“局里的凳子太硬了,硌得慌。”
“怎么不回家睡呢?”
“怕你晚上肚子饿,就在局里将就一晚上。结果我每次来看你,你都在想事情,不忍心打扰,就没问。”
沈愿蹙了蹙眉,余渡的体贴和照顾让她常觉亏欠,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报答。
余渡倒是一脸无所谓,“不用担心,我等会儿找个地儿拔个火罐、扎个针灸什么的,一下子就好了。”
话音未落,他又捂着后腰,痛苦地‘嘶’了声。
沈愿下意识去扶他手肘,隐约记得他后腰有道十厘米长的疤痕。
“别逞强,抓捕龚德的行动可以让其他人去。”
“退休的老涂都回来帮忙,我怎么能缺席。”余渡享受被她搀扶的感觉,力度虽没压在她身上,但身体是往沈愿方倾斜的,“更何况,我还等着立个大功,好回去给我家老头子炫耀呢。”
沈愿知道他总拿立功来说事儿的原因,无非是怕她有心理负担。
余渡这个人,其实很好猜。
嘴硬心软,热情固执,脸皮还薄。
戳破他的小心思,他反而会不自在。
“龚德回国的时间确定了吗?”她顺着余渡的话问。
“明天早上10点落地南城机场。”
“到时候我和你们一起去。”
余渡,“我跟老涂和队友商量过了,最终决定你先不露面,等我们将龚德抓捕到局里,一切都稳妥了,你再来。”
抓捕犯人这事儿,沈愿是外行人,自然选择听从专业警察的安排,“好,我配合你们。”
晨光倏然打在身上,沈愿才发现已经走到了警局大厅外。
她似有所感地抬头朝前方看去。
台阶下方的停车场,谢宴生正站在黑色轿车旁,单手揣在西裤兜里,金色朝阳穿过高楼缝隙斜斜地铺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笔挺修长的身影轮廓。
“太太出来了。”张特助先发现沈愿。
谢宴生深眸一亮,如拨云见月的夜空,将他身上的颓然气息瞬间驱散,又在看见沈愿搀扶着余渡的手时暗了下来。
脚下却仍毫不犹豫地大步朝她走去。
素来沉稳的步伐乱了节奏,皮鞋在地面擦出急促的轻响。
余渡主动收回手臂,“我没事了,你去找他吧。”
沈愿往台阶下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余渡,“回去好好休息。”
“知道了。”
沈愿颔首,转身走向迎面而来的谢宴生。
剩余的几层台阶,谢宴生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张开双臂将沈愿用力搂入怀中。
他力气大,肩背宽阔结实,这狠狠一拥,撞得她胸疼。
沈愿想说轻点,谢宴生双臂又收紧力道,她清晰感受到对方蓬勃汹涌的眷恋,以及失而复得的欢喜。
突然不想在这个关头去扫他的兴。
索性放松肩膀,不再抵抗他聚拢的力道和外溢出来的情绪。
谢宴生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沙哑温柔,“抱歉,让你久等了。”
沈愿轻声回,“没关系的。”
“谢总。”余渡站在台阶上方,双手插兜,笑得玩味,“人我可完好无损地交还给你了,再有下次,我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谢宴生懂余渡的言外之音。
他搂着沈愿抱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将人扶正,“你先去车上等我,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余警官谈。”
沈愿有些迟疑。
谢宴生凝视她温和宁静的眉眼,只觉命门都被她攥紧在手中,“不会欺负余警官。”
余渡登时拉下脸,抬臂绷紧,亮出自己胳膊上健硕的肌肉,“能不能好好说话了?看看这,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谢宴生淡声,“不巧了,刚才看见余警官走路都要我太太扶。”
余渡反驳,“那是因为我昨晚陪沈愿睡了一整晚的凳子,硌着腰了。”
谢宴生眸光微动,仿若未闻地捏了捏沈愿手腕,“乖,去车上等我。”
沈愿抬头看他,男人眼底有着浅淡的青色,眼眶爬满红血丝,头发略显凌乱,向来平整无痕的衬衫西裤都起了褶皱,显然他也一夜没睡。
她知道谢宴生并非拎不清的人,便回了车内,摇下车窗远远看着他们。
张特助透过副驾驶的后视镜看了沈愿一眼,嘴唇张合好几次,才鼓足勇气出声道,“太太,谢总为了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沈愿反应平淡,“刚才看出来了。”
语气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张特助诧异沈愿在听到这些后竟能无动于衷,心中替谢宴生略感不值,索性将沈愿被警察带走后发生的一切尽数说了出来。
“董事会施压,谢总赌上自己在谢氏的全部股份和职位为你作保,如果不能证明你的清白,他就主动辞去cEo职位,名下股份按原始股价转让给其他股东。”
沈愿指甲无意识陷入掌心,清疏的眉眼间仍没有过多的情绪。
“顾老爷子得知后直接带人闯进会议室……”张特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谢总与老爷子在办公室大吵一架,老爷子被气得吐血送进医院,谢总还要将老爷子送回北城。
您是谢总的妻子,应该知道在顾家,老爷子是唯一对他好的亲人,谢总也很敬重这位老人,而且……”
张特助的声音已经带上哽咽,“从昨天开始,谢总没合过眼,没吃过一口热食。他制定文件失窃的挽救计划,亲自审了秘书办所有人,查遍公司所有监控,就连你留在办公室的花他也精心照料……太太,谢总是真的爱你。”
沈愿感觉心口像塞了团棉花,张特助说出的每个字都化成一滴水,渐渐将棉花浸透,轻飘的棉花变得湿漉沉甸,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自己可能是太疲倦了,所以无法调动情绪去给张特助理想的回应。空泛的眼神默望着警局台阶上的两人,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去猜测他们俩在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