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至近前,见屋内坐在榻上的红装女子和侍女都黑着脸,居高临下望过来,宝玉心觉不对,很不舒服,又很是纳闷,和祁祺一块行礼:“见过萧小姐。”
这腰一弯,正要起来,萧芸边上的年轻侍女就道:“谁让你们起来的!小地方来的就是不懂规矩,可知我家小姐是什么人物?”
祁祺脸色一沉,再抬眼,笑道:“萧小姐见谅,非是小人姐姐不懂规矩,而是之前受腰伤,旧疾未愈,不能久弯腰。”
见祁祺抬起头来,屋内众人愣了愣,发觉这小少年和他姐姐一般标致,唇红齿白眉眼带笑,倒是讨喜。
不过再讨喜也改变不了萧芸要找茬儿的欲望,嗤了一声:“你又算是什么东西,没让你说话就敢开口,实在无礼,来人,拉他下去……”
“住手!”
见弟弟被为难,宝玉白着脸挡在祁祺身前:“我弟弟是跟着我一块儿来贵府给小姐看病的,为何您一再为难我们?我们又是什么时候得罪了您?”
萧芸貌美的面上不知想到了什么,满脸扭曲:“为什么?祁宝珠是吧,生来低贱之人,怎敢仰望不属于自己的天上曜日?你到底凭什么,竟敢勾引他?”
竟是不讲一点道理,这到底是什么狗血?好歹是配角,脑子跑哪里去了。
祁祺拉过宝玉,直言道:“如果萧小姐说的曜日指的是御君乾将军,那大可不必为难我们姐弟,因为,我们跟他根本没有一点您说的那种关系。”
“胡说!”屋内一个侍女道:“那日将军分明特意和当地县令说要关照你家!”
祁祺追着她的话:“那你们可知道为什么要关照我家!”
萧芸神色狠厉的从宝玉身上划过:“御哥哥追查金兵时卧底在你们村子,你便借此机会勾引他,是与不是?”
祁祺道:“御将军是这样与萧小姐说的?”
萧芸边上侍女嘲讽一笑:“这明摆着的事情,还需要直说?将军从前可从没与女子这般亲近过!他身边的修文修武都说他和一女子走得近,不是你这小贱蹄子还是谁!”
炮灰何苦为难炮灰,男女主没张嘴不说话,面对误会不开口这种老戏码什么时候能玩完?
祁祺呵呵一声,正要开口,见宝玉拉着自己衣角面露担忧,把她推上前,掷地有声:“大姐!你自己来说!我们与御将军什么关系!”
将领之女性情豪爽,见宝玉在边上畏畏缩缩一声不吭,颇有些鄙夷道:“御哥哥怎么会瞧上你这种货色?定是你使的奸计!”
说罢,将她手中一直在把玩的蟒皮鞭狠狠往两人脚边一甩,凌冽的鞭风从两人耳边划过,地砖出现一道裂痕……
宝玉耳中更如雷霆一声,惊的她浑身狠狠一抖,想起幼时那些不好的回忆,不过,更要可怕,因为祁父祁母不可能打死他,眼前这凶狠的女子却不一定。
祁祺道:“此言差矣,萧小姐自己都说御将军不喜欢柔弱女子,又怎么肯定我姐姐一定和他在一起了?大姐你说!”
宝玉看了上头萧芸一眼,在看祁祺一眼,眼眶已有些许湿润,唇紧紧抿着,明显还在做心理斗争。
孩子不能逼急了,祁祺又要开口,宝玉咽了咽口水,拉着祁祺衣角,声线还有些许颤,道:“若萧小姐不信,大可以去亲自问御将军当日发生之事,在下以性命担保,与御将军绝无萧小姐说的那种关系。”
宝玉死死攥着祁祺衣袖坚定道:“我全家四个姐妹,曾发誓此生绝不做人妾室。”
祁祺笑了。
“大胆,你的意思是,妾室之位你看不上,还,还敢肖想主母之位!”
宝玉脸都气红了,怎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祁祺:“……萧小姐,在下与家姐有话与您单独说,事关将军,不得有其他外人在场 ”
萧芸呵了一声,辫子在手腕处绕了两圈:“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内人”打的什么主意?”
她功夫高深,自然不担心祁祺两人有什么意图,待所有人退下去后。
祁祺拿出找宝珠要来玩的御君乾那枚玉佩,展示在她眼前。
萧芸一掌拍在桌边,站起身来:“大胆!这是御哥哥的东西!”
祁祺面色一冷道:“萧小姐现在尽可以打着各种旗号来对付我祁家,可是您先想想,冲动这一时之后,御将军还会不会要你这善妒恶毒,伤害他恩人的女人!”
萧芸听到祁祺骂她,刚要一鞭子抽过来,岂料又听到恩人这个词,强忍怒意:“你说什么?!”
祁祺便道:“九年前御将军于渭洲与亲族失联,被反军与山匪劫走后,曾被我祁家救下,两月前,御将军再次胸前受重伤,恰好路过我村藏身地,又被祁家所救。”
祁祺冷面相对,一步一步靠近她,最后那枚玉佩重重拍在她边上:“萧小姐出身名门,教养想必比我们乡下人好上百倍,现在竟为了一个男人,胡乱污蔑另一个女子的名声,设计陷害,而且还是救过他两次命的恩人,你觉得御将军知道了,该怎么想你?”
见他双眸清明,说的话毫无伪装痕迹,萧芸已经有些信了,但恶毒女配的设定还未消失,她道:“那,那又怎样!你家四个待嫁姐妹,谁不定见御哥哥权势之大,想挟恩图报谋他正妻之位!”
宝玉下意识道:“绝无此事!”
祁祺也满脸嫌弃道:“萧小姐多虑了,我家姐姐说了不做妾,可也没说要嫁给家中有妾室的男人。”
萧芸:“???”
祁祺推了推宝玉,宝玉道:“一生一世一双人,要嫁只嫁钟情自己的男子,那等妻妾成群的男人,就算他再有钱再有权势那又怎样。”
萧芸道:“你们也就嘴上说说而已,你们根本不知道御哥哥有多厉害!他的相貌,武功,才智,样样出类拔萃,天下无双!”
宝玉:“但是他有很多女人。”
萧芸不服:“他心系天下百姓安危,救万民于水火,救将倾大夏,驱金兵出境,夺疆土,立不世之功……”
宝玉:“我们渭洲所有百姓崇敬将军,奉他为主,但是,他有很多女人。”
萧芸听她这嫌弃语气,下意识要气死了,这感觉就像自己视之为珍宝的东西被她人弃如敝履!
“你什么意思?御哥哥大丈夫生于世间顶天立地,三妻四妾有何不可!”
宝玉越说越得劲儿,委屈至极:“那您去做他的三妻四妾便可,凭什么来污蔑我们姐妹看上……不是,污蔑我们心悦他!”
萧芸:“???你,你敢怪我……”
宝玉上前一步,满脸愤愤:“我们只是普通人家,不需像您的家族那般要光耀门楣,家中女儿自己活的如意,银钱足够,何必给人当妾看人脸色,开一个小小医馆,治病救人就是在下毕生所求,不过救了将军两命而已,如果仅仅因为我们是女子就要被世人误会本意和名节,能力,那……”
萧芸下意识道:“那怎样?”
宝玉愣住。
祁祺接话:“那还是要救的,我这姐姐医者仁心,从不见死不救,可若是我,那肯定是不救,萧小姐,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也不管事情来龙去脉就能以权欺人?御将军从不让将士欺压百姓,从不让官员权势鱼肉乡里,他爱民如子,体恤百姓,萧小姐作为将军以后的家人,这又是在干什么?”
萧芸下意识扭头不去看两人眼中的悲愤和失望:“我,我,我没有……”
祁祺:“你就有!身为萧将军之女,你食君之禄不担君之忧,整日沉溺小情小爱,有为百姓做过一点事吗?不仅不做,反而还对救了整个渭洲疫病的渭洲好人家里出手,你简直不可救药!”
萧芸又想怒了:“你敢骂我!”
祁祺一挥手,看不见的醒悟buff光圈飞上萧芸脑袋:“那您去找御将军告状,亦或者直接像刚才那样拿权势来对付我就是了,我祁小宝和祁宝玉今天就是死这里,也绝不认下你说的这种话!”
萧芸彻底哑火:“什么话,本小姐才没说什么话……”
祁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你说了,你竟然污蔑我姐妹勾引御将军那种男人!”
萧芸被说到低了头,脑袋上光圈一闪一闪,好歹也是个萧将军之女,对情敌之外的百姓态度还好,仔细想想,也觉得自己反应太过,实在没有道理,嘟囔道:“我只是个女子而已,这样想何错之有,自己未来的丈夫和别的女子走得近,我,我……”
宝玉疑问道:“萧小姐,你既然说大丈夫三妻四妾正常,又为何要对可能和你一起成为那个三妻四妾的女人抱着敌意?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祁祺道:“大姐你不懂,大户人家都是这样,这种会纳妾的男人后院女人多了,再漂亮看久了就腻了,就喜欢看女子为他们争风吃醋,随便施舍一点好,回头她们感恩戴德,和其他女人斗得更厉害,反正扞卫不了丈夫的地位,还能添乐子。”
萧芸:“……???”
宝玉:“小弟你怎么知道的?”
祁祺:“我同窗那个县令之子……的朋友说的。”
宝玉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不跟养小猫似的?”
祁祺:“养女人更好,能睡。”
宝玉当即下意识揪住祁祺耳朵:“不准!”
萧芸:“……住嘴!怎么还聊起来了!当这是你们家啊!来人!翠枝翠柳!”
外头两个侍女摩拳擦掌的进来了:“小姐有何吩咐!”
萧芸又倒了一杯茶喝,道:“把他们两个给我赶出府去!我不要再看到他们!”
侍女面面相觑:“打一顿?”
萧芸:“……算了。”
祁祺看了眼萧芸,叹口气,无声似有声。
宝玉道:“萧小姐真的不需要把脉吗,我看您急躁易怒面干舌燥,不过一会儿便面红耳赤,似是心火亢奋之症。”
祁祺这会子语气平和温柔许多:“萧小姐,虽然在下对医道一窍不通,但还是想劝您一句,女子是不能生气的,经常生气不仅会影响面相还会生病,若人之心脏肺腑比做石头,每次情绪起伏过大就如利斧凿石,时间久了,石头碎裂,人心也是,萧小姐仔细想想,那些一直在深宅中善妒又总是憋气的女子是不是也去的早?”
萧芸一想从前京城流传的那些后宅恐怖故事,心中一个激灵,愣愣看着祁祺:“还有这个说法?”
祁祺一乐:“个人看法而已,正如在下所说,在下并不是这方面的高手……”
萧芸:“……”
侍女们:“……”
祁祺:“不过我家姐姐们貌美如花,正是因为心胸宽阔,从不与人为难的原因。”
……
等两人出了萧府,宝玉已经感觉自己全身充满了勇气,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
“宝哥儿,我们竟然骂了这样的人!我的老天爷,我从不敢想,从前连县太爷家的丫鬟都对我们不假辞色,原来将军家的小姐脾气还怪好的!”
祁祺:傻姐,不是他脾气好,是你弟我开挂了。
祁祺道:“我们有理又不怕死,管他谁谁,说就说了。”
宝玉:“不,我怕死。”
祁祺:“……。”
两人回家后统一口径对家人们保持了沉默,免得让他们担心。
另一边县学重新开启,祁祺也要上该死的学……真是可恶,祁祺讨厌上学!
因着之前县里的混乱,这边一进学堂,一群小孩子就扑上来一把抱住了祁祺:“宝哥儿!”
“宝哥儿你怎么才来,先前派人去你家药铺找好几次你都不在!”
“听说你家那边死了好多流民!”
“我家也差点没了!那些刁民还来我家打劫,被我家护院打跑了!”
“你们都让开!宝哥儿快和我说说你这几个月都干嘛去了!”
“我爹不让我找你去,真是可恶!”
祁祺流转于一个个抱抱中,生无可恋。
由于老祁家在宝珠的福运和带领下发的早,学堂也从乡下到了县里,县里学堂各个年龄段和学识段小孩分开,祁祺又故意没学好,留级几年,现在的同窗都是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孩……
祁祺扶额,一手挂了一个小孩,敲桌:“好好学习!遵守课堂纪律!”
再过一年,再过一年不上了,回家啃姐!
……
本以为萧芸的事情告一段落。
过了几天祁祺放学后火速的奔回了家,因着住所在药铺后头,所以祁祺一般从前门穿进去,没想到一进药铺,祁祺就在一边的长椅上见着了手持鞭子一脸晦气的红衣少女,瞧见自己,她哗一下站了起来:“好啊你,你敢骗我,那日来的根本不是祁宝珠,是祁宝玉对不对?!”
祁祺无辜的行礼:“小人也没说那是宝珠,您也没问那是不是宝玉啊。”
萧芸又要发怒,祁祺赶紧道:“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气着身体无人替,情敌高兴又解气!”
“……”
边上柜台扒拉算盘的宝蓁本来正不顺心着,见状差点一下子笑出声,祁祺跑过去把扎好的一小捧茉莉给她,宝蓁插在了柜台一脚的花瓶里,轻轻袅袅的暗香就散开了。
萧芸抱着手挑剔道:“这种品相的花也好意思拿来这摆着污人眼鼻。”
祁祺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免费的就是最好的!”
宝蓁拍拍祁祺脑袋:“别再薅学堂花了小心先生见了罚你。”
祁祺举手发四:“不是我!是孙小二薅的,要罚也罚他。”
孙小二就是学堂大先生的儿子。
祁祺就要往后门走,萧芸不可思议的叫住祁祺:“本小姐还在这儿呢!你这刁……小子连杯水都不倒,也不招呼客人!”
宝蓁悄悄道:“来找茬儿的。”
萧芸:“大胆!我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