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七百六十七张催命符
洪武二十六年的元旦寒风,在奉天殿广场凝成了实质的冰墙。朱元璋那“公平”的宣判犹在耳畔回荡,“黔王朱允熥”的名字如同耻辱烙印,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上。但更令人窒息的,是紧随其后由司礼监太监尖声宣读的具体投票规则。
弹幕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嗡嗡炸响:
「投票细则来了!快听!」
「…十八岁以上亲王、公侯伯勋贵、在京四品以上文武…」
「等等!‘在京者’?!不是说还有一千多外官吗?」
「卧槽!洪武爷临时改规则!只限在京七百六十七人投票!」
「那些正好在京的外官:我尼玛…早知道装病不来了!现在抽自己嘴巴子还来得及吗?」
「洪武爷:省事!集中屠宰!效率高!」
「七百六十七张票…七百六十七张催命符啊!」
「允熥崽:很好,我的‘葬礼’宾客名单确定了…」
朱允熥跪在冰冷的阴影里,听着那太监毫无波澜的宣读,心底一片麻木的荒芜。
临时限定“在京者”?皇祖父果然算无遗策。那些分散在外的官员,多是地方三四品文官,影响力有限且难以即时操控。
将他们排除在外,既能保证投票“效率”,更能将这场血腥赌局牢牢控制在他朱元璋的眼皮底下,避免任何可能的意外串联。
那些恰好在京述职、办事的三四品外官,此刻怕不是悔青了肠子。
原本以为能参与“定鼎国本”是何等荣耀,此刻才知是羊入虎口,踏进了鬼门关。他们的命运,已然和这殿前七百六十七人绑在了一起,成了这场“公推”祭坛上,身不由己的祭品。
“总计七百六十七位大人,请依序至御前监察台,实名具折,荐举储君!”
太监尖利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响了投票的序曲。
实名具折!
这四个字,如同四柄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坎上!大殿死寂的空气被瞬间抽紧,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弹幕瞬间被“实名”二字点爆:
「实名??????????????」
「我艹!!!!!!!!!!!!!!!」
「公开实名投票????洪武爷!你比纪委还狠!」
「这哪是投票?这是投名状!是生死状!」
「弃权?等于打皇帝脸?当场拖出去砍了!」
「乱投?你今天投了燕王,明天允炆登基,黄子澄就能拿着票根把你全家送进诏狱!」
「投允熥?锦衣卫立马请你去喝茶!罪名: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七御史盯梢写票????这他妈是写票还是上刑?」
「监控!这是赤裸裸的监控!洪武爷的东厂锦衣卫直呼专业!」
「允熥崽!地狱模式开启!自求多福吧!」
朱允熥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蔓延至全身。
实名!七御史盯梢!这哪里是“公推”?
这分明是朱元璋架起了一口巨大的政治油锅!让所有人排着队,在帝王的凝视和史笔的注视下,亲手将自己的政治立场、身家性命,甚至九族的安危,白纸黑字地写下来,投入这沸腾的油锅中煎熬!
退?无路可退!皇帝的金口玉言就是催命符,弃权等于抗旨!
进?步步杀机!每一个字落笔,都可能成为未来抄家灭族的铁证!
这已不是选择,而是凌迟!是精神上的公开处决!
第二节:黔王的“自绝”
投票的顺序,如同森严的等级。宗室亲王为首。
作为宗室最后一个投票的人,朱允熥看到走在他前面的正是年轻的湘王朱柏,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颤,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如同赴死般,走向御阶右侧临时设立的“监察台”。
那里,七位身着獬豸补服、面色冷硬如铁的督察院御史,如同七尊门神,拱卫着摆放空白“荐举折”和笔墨的桌案。他们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皮囊,看清每个人心底最隐秘的念头。
朱柏走到案前,接过内侍递来的空白奏折,手指都在发抖。
他提起笔,蘸了墨,在七双眼睛十四道冰冷目光的聚焦下,犹豫了许久,才如同用尽全身力气般,颤抖着写下了一个名字。
写完后,他几乎虚脱,将折子放入一旁标着“亲王”字样的铜箱中,逃也似的回到位置,冷汗已浸透中衣。
弹幕实时解说:
「湘王朱柏!」
「看他抖的…写谁了?允炆?还是他亲哥楚王?(楚王不在候选)」
「估计是允炆!小透明亲王不敢乱站队。」
「御史眼神杀!压力值mAx!」
“黔王殿下,请。”内侍冰冷的声音在朱允熥耳边响起。
轮到他了。
朱允熥缓缓起身。那身靛蓝色的黔王蟒袍,此刻重若千钧。他能感觉到身后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背上,如同芒刺。惊疑、怜悯、嘲讽、幸灾乐祸…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他一步步走向那监察台,脚步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麻木。七百多人的死寂中,只有他靴底踏在金砖上的轻微声响。
来到案前,他从一位面无表情的御史手中接过那空白的“荐举折”。纸张微黄,带着宣纸特有的纹理,却冰冷得如同铁片。旁边是上好的松烟墨,墨色浓黑如夜。
他提起笔。笔尖饱满的墨汁悬停在纸面上空,如同一滴凝固的、沉重的血。
弹幕瞬间屏息,随即疯狂猜测:
「他会写谁????」
「燕王?搏一线渺茫生机?」
「允炆?认命求饶?」
「秦王?搅屎到底?」
「还是…空着?(下一秒被拖走)」
「七御史:盯——!快写!别磨蹭!」
「允熥崽的眼神…好空洞…像丢了魂…」
写谁?
朱允熥的脑海中闪过秦王朱樉贪婪的嘴脸,晋王朱棡闪烁的眼神,燕王朱棣深沉的城府,朱允炆那御阶之上刺目的明黄身影…最后,定格在皇祖父朱元璋那冰冷、审视、如同看着一件工具般的目光上。
写谁,有意义吗?
写谁,能改变他“黔王”的定局和注定的死路吗?
写谁,能逃脱这实名炼狱的最终审判吗?
没有。
都没有。
一股巨大的、带着毁灭快意的荒谬感攫住了他。既然这名字是皇祖父亲手加上去的,既然这“公平”本身就是最大的讽刺…那不如…
他手腕稳定地落下。笔尖触及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七位御史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在身后七百多双眼睛的窥视下,他清晰无比地、力透纸背地写下了三个字——
朱允熥!
最后一笔落下,他搁下笔。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负责接收他荐举折的那位御史,似乎也愣了一下。他接过折子,目光扫过那三个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或许是惊讶,或许是怜悯,又或许只是纯粹的漠然。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折子投入了标着“宗室”字样的铜箱。
弹幕在名字显现的瞬间,彻底陷入疯狂与窒息:
「!!!!!!!!!!!!」
「他写了什么??????朱允熥?????」
「自投!!!!!!!!!!!」
「狠!太狠了!对自己都这么狠!」
「躺平!究极摆烂!我投我自己!爱咋咋地!」
「这是无声的抗议!是绝望的自戕!」
「御史都懵了!估计从没见过这么‘实诚’的票!」
「洪武爷:……(血压飙升)」
「允炆:???弟弟你几个意思?(感到被冒犯)」
「蓝玉:殿下!您这是…破罐破摔带自爆啊!」
「也好…至少死得有‘骨气’?虽然这骨气有点悲凉…」
「黔王朱允熥,实名投自己…这画面,悲壮又荒诞…」
朱允熥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无视了御史那转瞬即逝的复杂目光,无视了身后那骤然升起的、压抑不住的骚动和低语,转身,一步步走回自己那最末的、阴影笼罩的位置。
撩袍,跪下。
动作流畅,如同设定好的傀儡。
他的荐举折,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只激起一圈微澜,便被更巨大的死寂和即将到来的风暴所吞噬。
第三节:勋贵的油锅
朱允熥的自投,如同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虽然瞬间被淹没,却让整个广场本就紧绷欲裂的气氛更加压抑和灼热。
接下来,轮到了勋贵队列。
凉国公蓝玉,跪在勋贵最前列。当内侍念到他的名字时,这位曾经叱咤疆场、不可一世的猛将,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缓缓起身,步伐沉重得如同灌了铅。那身国公的蟒袍,此刻不再是荣耀的象征,而是沉重的枷锁。
他走向监察台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同党的期待与绝望,有政敌的幸灾乐祸,有皇帝的冰冷审视。
弹幕聚焦蓝玉:
「舅公!挺住啊!」
「地狱级选择!投燕王?允熥死!投允熥?自己死!」
「看他脚步虚浮…脸比纸还白…」
「凉国公?此刻是热锅上的蚂蚁!」
蓝玉接过空白荐举折。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提起笔,墨汁在笔尖凝聚,欲滴未滴。七位御史的目光如同七把钢针,扎在他身上。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写谁?
燕王?皇帝刚刚“公平”地加了允熥,自己转头就投燕王?这是公开打皇帝的脸!坐实结党!
允熥?黔王!皇帝亲手定性的废子!投他就是逼宫!是自寻死路!
秦王?晋王?允炆?…哪一个选择不是万丈深渊?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磨盘,碾压着他的神经。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洁白的纸面上,瞬间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
“呃…”
一声极其压抑、如同濒死野兽般的闷哼,突然从勋贵队列中段传来!
扑通!
一个身着伯爵服色、身材肥胖的中年勋贵,在众目睽睽之下,双眼翻白,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向前栽倒!肥胖的身体砸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有人晕倒了!”
“是…是安远伯!”
人群一阵骚动!惊呼声四起!
几个附近的官员下意识想上前搀扶查看,却被外围警戒的锦衣卫冰冷的目光逼退。
弹幕瞬间被这意外点燃:
「卧槽!真晕了!」
「安远伯?心理素质太差!」
「换你上你也晕!实名投票+七御史盯梢+站错队就灭族!谁顶得住?」
「装晕?想逃避投票?」
「洪武爷:呵呵。」
就在骚动刚起之时,一位负责维持秩序的御史面无表情地大步走到晕厥的安远伯身边,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冷冷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吩咐道:
“泼醒。”
“除非死了,否则…票,必须投!”
几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立刻上前,粗暴地将瘫软如泥的安远伯架了起来,很快,一桶刺骨的、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冰水,“哗啦”一声,兜头浇下!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死寂!
安远伯柳升如同离水的鱼,猛地弹跳抽搐起来,冰水和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在寒冬中剧烈地打着摆子,狼狈不堪。
他被锦衣卫粗暴地架着,拖回了原位,按着跪了下去。那身湿透的、沾满污水的伯爵袍服贴在身上,如同落汤鸡,哪里还有半分勋贵的体面?
“写!”架着他的锦衣卫声音冰冷,如同刀锋。
弹幕一片死寂后的爆炸:
「嘶——!真泼啊!」
「冰水!大冬天!安远伯:我谢谢你全家!」
「‘除非死了,否则必须投!’…洪武爷的意志…铁血无情!」
「装死?门都没有!抬也要抬来投!」
「公开处刑!杀鸡儆猴!蓝玉!看到了吗?」
「蓝玉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这残酷而高效的一幕,如同最冰冷的强心针(或者说催命符),狠狠扎在每一个尚未投票的勋贵官员心上!所有试图逃避、拖延、装病的幻想,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蓝玉看着安远伯那惨状,身体猛地一颤,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挣扎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认命。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死灰般的决绝。
他不再犹豫,手腕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力道,在荐举折上狠狠写下一个名字!然后看也不看,将折子猛地塞进御史手中,转身大步走回队列,每一步都踏得金砖闷响。
有了安远伯的前车之鉴,后续的投票进程陡然加快。但气氛却更加压抑恐怖。勋贵们一个个面无人色,如同赶赴刑场般走向监察台。提笔的手抖若筛糠,落笔时或咬牙切齿,或闭目颤抖,写下的每一个名字,都仿佛在书写自己的讣告。不时有人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却死死咬住嘴唇,强撑着不敢倒下。晕倒?那冰水的滋味,没人想再尝第二次。
弹幕哀鸿遍野:
「人间炼狱…实名投票炼狱…」
「勋贵们的表情…比上坟还难看…」
「每一个名字落下,都是一道催命符…」
「洪武爷稳坐钓鱼台…这帝王心术…服了…」
「允熥崽…至少你投得痛快…(苦笑)」
铜箱中的荐举折,一张张增加。
如同堆积的木柴,只待那至高无上的执火者,将其点燃,焚尽一切魑魅魍魉。
而黔王朱允熥,跪在阴影里,看着这无声的惨剧,嘴角那抹冰冷麻木的弧度,未曾改变。
他的“自绝”,不过是这场盛大葬礼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荒诞的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