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定京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可能将你扔下去的。”
“那就是你没本事咯。”
姚沛宜哼哼两声,“那我就跟着你去西宁。”
“时来。”
俞定京蹙眉,“停车。”
“啊……”
姚沛宜扭动着身子,捂他的嘴,跟小孩儿耍赖似的,“不要喊他了。”
“沛沛。”
他认真地唤她,同她讲道理:“去西宁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安全。”
“那我更要和你在一起了。”
姚沛宜一本正经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我怎么能自己飞。”
“不说这些歪理。”
俞定京哄她:“沛沛听话,等会儿,我让时来和运转送你去太原府,
就快要过年了,太原府有灯会,很热闹的,比京城还要好玩。
你先回去,我会在过年前回来,然后陪你一起逛灯会,好不好?”
“真的?”
姚沛宜睁圆了眼,像小孩儿分散了注意力一般,好奇地望着他。
俞定京见这话管用,心底松了口气,“是,你先回去,到时候,我给你写信。”
“俞定京,你挺会哄人嘛。”
姚沛宜重重戳了两下他的胸膛,“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听到有好玩的,就乖乖走了?”
俞定京一顿,“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姚沛宜气势汹汹地抱着手,“你别忘了三月之约,现在可没多少时日了,你若是还要浪费掉咱们能在一起的时日,
那我自然是随你,不过要是我在太原府的时候,又看上了什么别的小郎君,
那你可就别怪我,等你一回来,我就直接和你和离,正好嫁给下一个。”
“你敢。”
俞定京面庞一凛,惩罚意味地拍了下她的后臀,“不许说这种话来气我。”
“你又拍我屁股!”
姚沛宜气鼓鼓道:“你说我敢不敢?我姚沛宜最不缺的就是那二两胆子,左右你要是抛下我走,我就跟别人跑。”
“你……”
俞定京语结,实在是恼,掐了掐她的脸蛋,疼得小姑娘去掰他的手。
“时来说的那些话,也是你教的吧。”
俞定京哪能不了解自己的属下。
时来和运转惯来是践律蹈礼,怎么会说出冒犯姚沛宜的话。
如今再一听小姑娘的口风,就知道当日那些话,都是她言传身教。
“我教得又怎么了?”
姚沛宜理所当然,“我是定京王妃,是他们的女主人,有些话,他们不往深处想,我自然也是要提点一下的。”
“时来。”
俞定京再度呼唤。
车外,时来只好弱弱应声:“主子,啥事儿啊?”
“啥事儿没有!”
姚沛宜径直打断:“专心驾车!”
“诶,是。”时来连忙回过头。
“沛沛……”
俞定京饱含无奈看着她。
“你带不带我去?”
姚沛宜勾着他的脖颈,小声凑到他耳边:“若是带我去,我就酌情考虑一下,或许三月之约后,还是留在你身边。”
俞定京眸底微动,犹豫道:“真的?”
“真的。”
姚沛宜手指点了下他的唇,“我说话算话。”
俞定京抓住她的手腕,小声又有些哀怨:“你还不从我身上下去吗?”
“人肉垫子多舒服呀。”
姚沛宜翘了翘腾空的足尖,心情大好,脑袋顺势靠在人的肩膀上,“我小时候,经常坐在我爹爹腿上,就像这样。”
俞定京也莫名有一种,自己在养闺女的错觉。
只是下一刻,车帘被姚放撩开。
“你爹要是在,多半要被你气死了。”
姚沛宜听到这一声吓得险些滚下车,好在俞定京扶住了她,没让她坐地上。
“你怎么来了?”
偏头一瞧,俞定京抿着唇,似是偷笑。
姚沛宜惊诧,“你方才就知道姚放在?”
“所以我问你下不下来。”俞定京说。
他习武,耳力本就极佳,姚放靠近马车时他就听见了。
“坏人。”
姚沛宜老实坐在一旁,瞥了眼姚放,“看着我做什么。”
“雷妙妙和海薏上了我的车,你说我看着你做什么?”
姚放作势抬起手,“欠打。”
“你敢打我,我回去就告诉爹娘,到时候就对进行你男女混合双打。”姚沛宜扬起脖颈,“还不快些上车,耽误去西宁府。”
姚放瞪着人,继而看向置若罔闻的俞定京,“你媳妇儿,你不管管。”
“你觉得我有说话的份儿?”俞定京淡淡看着他。
“废物。”
姚放骂骂咧咧上车。
河面清澈,大船漂浮在上,姚沛宜好奇地在大船上走动。
“这还是我第一次坐这么大的船呢。”
“待会儿咱们能坐在船头吹风,一定很舒服。”雷妙妙道。
海薏从桌上端着一盆烤鱼,默默啃起来:“坐哪儿都行,我没意见。”
俞定京和姚放见过掌舵的船长。
从渭州到西宁府,行路需得十日,一个丰富经验的船长至关重要。
这是刘白给俞定京找的人,姓陈,已有五十余岁,为人热络亲切,和俞定京还有姚放打过招呼,就去开船了。
“你说说你,都说好了不带她们去。”
姚放瞥了眼船头上蹦跶的几个小丫头,责怪道:“怎么你这人这么快变了卦。”
“我哪里受得住她撒娇。”
俞定京叹了口气。
姚放动了动唇,本来还想怪他,转念一想,自家爹娘平日里都是遭不住姚沛宜撒娇讨好的。
这是那丫头的长处。
“心性不坚定。”
姚放哼了声。
姚沛宜和几个姐妹在船头吹了一会儿风,可很快,雀跃的状态就发生改变。
因为她活了十多年,才猛地发现,自己晕船!
福儿扶着姚沛宜吐了一会儿,险些将胆汁都吐出来了,俞定京得了消息连忙抱人回船舱休息,还让大夫过来看诊。
“好在我让大夫随行,不然你就等着吐死吧你。”
姚放瞧自家妹妹蹦跶还没半个时辰就蔫儿了,一时也不知该幸灾乐祸还是担忧接下来还有九日的路程。
“王妃先前晕船吗?”大夫问。
姚沛宜摇头,吐得力气都没了,“不、不晕。”
姚放补充:“她之前没坐过大船。”
“应该是开船的速度太快了。”
大夫道:“我开一些药,王妃吃了会好一些。”
“多、多谢大夫。”
姚沛宜话没说完,又想坐起来吐,俞定京来不及取渣斗,连忙将手递过来,“吐出来就好了。”
姚沛宜看了眼他的手,摇头,“我吐不出来。”
“王妃方才吐了许久,胃里头的东西都吐空了。”
大夫开完方子,让徒弟去熬药,“还有一点,若是没吃东西坐船,也有可能会导致晕船。”
“竟然如此。”
姚放皱眉,“那我去安排小厨房,做些饭菜。”
大夫点头,叫住了俞定京,“王爷,可给王妃按摩穴位,这样能够缓解晕船的不适。”
“按哪个穴位?”俞定京忙请教。
“内关穴,就是手腕内侧。”
大夫道:“按压该穴位可以调节胃肠功能,减轻恶心和呕吐,不过要谨记,这个穴位不可久按。”
“好,我知道了。”
俞定京握住姚沛宜的手腕,轻轻按揉内侧穴位。
正午时分,小厨房备好饭菜,姚放吩咐将饭菜都端到姚沛宜的屋子里来。
免得她还要走动。
姚沛宜被扶到桌前坐下,姚放给人夹菜,“多吃点,不然等会儿更难受。”
雷妙妙也担心道:“是啊沛沛,咱们还得坐十日的船呢。”
姚沛宜一听到十日这两个字,顿时更晕了,望着碗里的鱼肉又有些反胃。
“我就说了,不要你来,你非要来,你看看如今这事儿整的。”姚放瞧着妹妹难受,心里也不是滋味,只是嘴里免不得说教两句。
“你别说了,我一听你将话,我就想吐。”
姚沛宜眉头紧锁,将筷子放下,“而且我不想吃鱼。”
“鱼得罪你了,我亲自跳河里抓上来的,它是为你而死啊。”
姚放又夹了两筷子鱼肉放她碗里,“多吃点,补身子,别让鱼白死了。”
姚沛宜捂着嘴,“腥。”
姚放啧了声。
“不吃鱼,我吃。”
俞定京将她碗里的鱼肉夹走,舀了一碗小米粥,“我放了很多糖,你应该喜欢吃。”
姚沛宜苦着脸,拿起勺子又放下,耍赖道:“没力气了。”
“你少来,别想着逃过这顿饭,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不想吃饭是怎么被我打屁股的吗?”
姚放面无表情撸起袖子,“别逼我抽你。”
姚沛宜往俞定京身边缩了缩。
“姚放。”
俞定京蹙着眉,不悦地瞥了眼人,随即端起姚沛宜的碗,捏着勺子将粥喂到她嘴里,“啊。”
雷妙妙竖起大拇指,“好男人。”
海薏点头,“的确。”
姚沛宜瞄了眼自家兄长阴郁的脸色,随即乖乖张口,将俞定京喂过来的粥喝掉。
“我又没说不吃,摆着那张臭脸给谁看。”
姚放啪的一声将筷子撂下。
“不吃滚出去。”
俞定京语气古井无波,用拇指蹭去姚沛宜嘴角的米粒,面对她时语气柔和下来:“烫不烫?吃点青菜好吗?”
姚沛宜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就惯着她吧。”
姚放恨铁不成钢,化怒气为食欲,拿起筷子猛猛塞饭。
众人瞧姚沛宜虚弱的模样,心里估摸着这坐船的几日恐怕都只能躺在床上,没想到人到了入夜,精神又好了起来。
“给我上两碗大米饭!”
雷妙妙瞧着自家闺蜜精神十足从床上爬起来,“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我也不知道,反正喝了大夫开的药,一觉醒来就好了。”
姚沛宜如今是一点都不反胃,且胃口大开。
“多亏了你家王爷,让船长降低了开船的速度。”
姚放替小姑娘盛饭,“你睡着了,他还给你按着穴呢。”
姚沛宜闻言一愣,看向正好进门的俞定京。
“醒了?”
俞定京端着糖醋里脊进来,“好些了吗?”
“好多了,我现在一点都不头晕想吐了。”
姚沛宜好奇地盯着他手里的糖醋里脊,“咱们在船上,你从哪儿弄来的糖醋里脊?”
“你睡着的时候,我让船长停在了最近的码头,去买的。”
俞定京将糖醋里脊放在姚沛宜的面前,小心翼翼道:“船上厨娘不会做这道菜,我自己试了试,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尝尝看。”
姚沛宜咬着筷子,笑盈盈看着他,“你辛苦了。”
“别蜜里调油了,再不吃,我都给你吃完。”姚放说。
用过饭,船长将掌舵的事交给徒弟,端着两坛子美酒来同一行人聊天。
“身体不舒服,酒就别喝了。”
俞定京听船长说故事,余光却还是停留在姚沛宜的身上,抓住小姑娘蠢蠢欲动的手。
“就你眼尖。”
姚沛宜不满地收回手。
“不过船长,你行船都年,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奇事儿?”雷妙妙好奇。
陈船长笑了笑,“还真有,不过我说出来,几位姑娘别害怕。”
“您说说。”姚沛宜听了都好奇了。
陈船长眯起眼,回忆道:“早年间,我还跟着师父跑船,那时候十多岁,刚跑船的时候比王妃您吐得还厉害。”
姚沛宜闻言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陈船长说:“那时候白日里没精神,夜里也睡不着,有一日半夜醒来,发现睡一屋子的兄弟不见了,
我以为人去小解了,等我出去方便的时候,却还是没见到人,
分明回屋的路只有一条,我回来的时候,见那小兄弟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屋子里,一身极浓的腥味,
我在船上捕鱼那么久,从没闻过那么重的腥味,只是当时睡得迷迷瞪瞪的,也就关心了两句他怎么还不回床上睡,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我也没想那么多,直接睡下了。”
陈船长的语调缓慢,叫人情不自禁就听入迷了。
姚沛宜认真听着,不由越发好奇,“后来呢?”
陈船长皱眉,“第二日我醒来,才听到师父说,那小兄弟不见了,而且师父说,那小兄弟是在我睡前就不见了,
可我分明记得,当夜我和他一起睡着的,
船上不见人,那只有可能在水底,
可我们打捞了三天三日,都没见到人,那小兄弟的父母有钱有权,让知府彻查此事,
这事儿闹得人心惶惶,那条河不大,官府迫于压力,将河给抽干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姚沛宜咽了口唾沫,“怎么着?”
“河水抽干后。”
陈船长深吸一口气,“小兄弟的尸身就在我们当时打捞尸体的位置,直挺挺站着。
同样的位置,我们打捞三天三日都找不到,而且我师父当时说的只怕是真的。”
姚沛宜鸡皮疙瘩都爬满全身,下意识往俞定京的身边缩了缩,“所以你那夜见到的……”
“是鬼。”陈船长说。
船板上本就潮湿,听了陈船长说完这故事,所有人都越发觉得阴冷。
“船上不得说鬼,今日也算是犯了禁忌。”
陈船长起身抖了抖,“诸位还是抓紧去睡觉吧。”
众人闻言相继起身,姚沛宜瞥了眼前头的俞定京,加快脚步跟上。
“要牵吗?”俞定京垂眼看她。
“不用,我也不怕。”
姚沛宜强装镇定,看着他,“不过,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俞定京沉吟了半晌,“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说没有呢。”她打量着他。
俞定京牵唇,“我没见过的,不妄下定论。”
“啊——”
一声尖叫从姚沛宜身后传来,她吓得跟着叫了声,迅速跳到俞定京身上挂着。
“俞定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