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舒彻底被郭广霞的乐观折服了,都到这节骨眼上了,还想着要厚的呢。
见兰舒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郭广霞才认真道:“癌症没啥可怕的,我刚知道的时候也挺难受的,但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
望着郭广霞神采奕奕的双眼,兰舒相信,她是真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天天躺在医院太没意思了,我没事儿就研究怎么抗癌,我把抗癌分成了三件事。自己的事,医生的事,老天的事。我们这些癌症患者,要做的是把自己能做的部分做好,吃好睡好,适度锻炼保持好心情,所以我现在天天早上都下楼打太极拳。”
旁边病床的病人附和道:“恩呢,郭姐心态可好了,我现在天天被她带着也去楼下打太极,状态好多了。”
兰舒也跟着直点头:“确实,啥好人天天躺着也躺废了。”
郭广霞笑着继续说道:“对呗,该吃吃该喝喝,谨遵医嘱,医生让干啥就干啥别起幺蛾子。至于其他,我们无法左右,那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坦然面对呗。”
有些人大概天生就是乐天派,是无畏的勇士。
无论生活的海浪怎么拍打,都能一次次从沙滩上挣扎爬起来,还能吐一口嘴里的沙子,对着大海竖起中指:“有能耐你再来啊!”
兰舒从前以为自己就是这样的勇士,但在郭广霞面前,她觉得自己啥也不是。
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得了乳腺癌,她宁可直接嘎巴了也不想把胸部切下去。
郭广霞说:“得癌就得癌呗,现在不还是好好的活着呢么。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但是要活的开心,活的精彩,不能浑浑噩噩的度过每一天,否则真的到最后会有遗憾的。孩儿,你迷信不?”
兰舒不懂郭广霞这是什么意思,为了回答不出错,她犹犹豫豫地回道:“似迷非迷.....”
郭广霞被她逗得笑得前仰后合,“似迷非迷就对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迷一下可以,佛的智慧会给我们能量,我半夜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就默念阿弥陀佛。”
隔壁病床的大姨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哎吗呀郭姐,原来大半夜的你在那念佛号呢,好几次我都以为你说梦话呢。”
“那我下次再小声一点。”郭广霞今天很开心,虽然生病了脸色灰白,但由内而外透露出的精气神却不是会被疾病掩盖的。
“佛说凡是让你痛苦的,都是来渡你的。没有经历过苦难的捶打是背负不起太多福报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凡是都往好的方面想,当下的日子怎么过都是好日子,咱们凡人做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准备,不被苦难打倒,那咱就成佛了。”
兰舒脑子里好像有根弦“啪”地断开,她亮着眼睛问:“那就说明,我经历的苦难越多,福报就越大?”
“那也不是这样说的。”郭广霞盘着腿坐在病床上,轻轻晃动着身子,“如果眼前这个坎你过不去,苦难就是苦难,如果你咬着牙冲了过去,苦难才是福报。”
兰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郭姨,我还是想把你转到江浦市医院去......”
“诶!你可别瞎折腾啊!!”
离开病房时,隔壁大姐八卦地问道:“刚才那个漂亮小姑娘是你儿子女朋友啊?”
“拉倒吧,小飞哪有那福气?”
“那我看小姑娘跟你无话不谈,挺亲近的,我还以为是你准儿媳呢。”
郭广霞望着没关严的房门,笑道:“小舒是我干女儿,可优秀了。”
苏逸飞把兰舒送到了医院大门口,兰舒还在坚持要把郭广霞转到市医院。
“等这次手术完看看效果吧,医生说我妈区域淋巴结转移不是很多,前两个月通过辅助治疗肿瘤已经缩小了,等了这么久就盼着下周的手术,医生说术后成功率还挺高的。”
兰舒依旧放心不下:“下周什么时候手术,我到时候过来。”
“周五上午。”苏逸飞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掏出一个绿豆冰棍,“上个月夜校结业考试你在广西没来参加,八月还有一次补考机会,你得准备准备。”
兰舒没客气,伸手接过冰棍咬了一大口,浑身瞬间舒爽,“那你得给我划出考试范围,我这段时间都没干啥正事,好久没看书了。”
“早给你准备好了,还有一些参考资料,我晚点给你送到店里去。”
这次和苏逸飞碰面,兰舒感觉苏老师好像变了一点。
之前苏逸飞和她说话,没说两句脸就红得像猴屁股。
现在的苏老师成熟了许多,也淡然了许多,兰舒和他交流沟通自在多了。
不过苏老师老毛病还是没改,脖子后面就像插了根拖把棍子,随时随地都挺得笔直。
兰舒在想,他睡觉的时候会不会也这样挺胸撅腚,往床上一躺就像木乃伊一样。
本来就忙得脚不沾地,现在又多了两件大事,下周五郭广霞要做乳腺癌手术,八月份还有夜校结业补考,她只能抽出晚上回家的休息时间看书复习。
兰舒也终于明白,以前看名人传记里那些人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也许根本不是睡眠需求少,而是被各种事情追着,压根腾不出时间睡觉。
幸好她算是精力充沛的那一类人,生活越是繁忙,需要她投入精力去做的事越多,她的能量越高。
在医院耗了整整两小时,兰舒决定今天加两小时班把工作补回来。
晚上跑完客户,她又马不停蹄跑了两个分店收账。
之前那两场大火给她吓出了心理阴影,现在每天关店前,她都会雷打不动把两个店当天进账的货款全收走,攒够一周再去储蓄所存上。
收完钱后,她又赶回地产公司做工作总结。
等同事们都走光了,她又在本子上密密麻麻记录当天遇到的难题,反复琢磨怎么优化推销策略。
等手头的事儿全部搞定,抬头一看表,都晚上十点了。
往常这个点,兰舒早就洗漱好准备躺床上休息了,今天从早忙到晚,忙得连晚饭都没吃上。
前阵子兰妮放暑假,哪怕下班再晚回家后都能吃上兰妮给她煮的夜宵。
现在兰妮被她送回江浦市的补习班补课了,董招娣也去市里读书了,家里空荡荡的,回去也是冷锅冷灶,连口现成的饭都没有。
往家走的路上,她纠结着是回家煮碗挂面凑合,还是拐去夜市吃顿带肉的。
拐进常走的近路小巷走了一段后,兰舒忽然听到身后好像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巷子里就一盏路灯半死不活地亮着,没人家开灯的话,整条巷子黑得就像阴曹地府。
都夜里十点了,家家户户早熄了灯,闷热的天里,她却突然后背发凉。
刚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黑暗里突然又飘出一声“兰舒——”。
巷尾浓稠如墨的黑暗里,黏腻的呼唤尾音像被风吹散的烟。
兰舒浑身肌肉瞬间绷紧,郭广霞白天问的那句“你迷不迷信”在耳边炸响。
此刻她真想冲回白天,扯着对方喊“我太迷了!我太信了!”
从小她就听老人念叨,走夜路的时候,如果有人在背后喊你的名字,千万别回头,如果回头的话可能会碰见脏东西。
古人认为,人的身体上面有三盏灯。
头顶上一盏,左肩膀和右肩膀各有一盏,就这三盏灯在,那些脏东西就不敢碰你。
万一这三盏灯灭了一盏,脏东西可能就不走了。
所谓半夜回头灯易灭,阳灯易熄命难寻。
想到这里,兰舒脚底生风往前冲。
可刚提速,身后就隐隐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她走得越快,那动静追得越急。
脚步一缓,身后的节奏也跟着放慢。
潮湿的热气裹着恐惧往喉咙里灌,兰舒浑身炸毛,拼了命撒丫子狂奔。
后背早就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又热又腻,身后那道脚步声紧追不舍,踢得碎石子噼里啪啦乱飞。
兰舒实在受不了,喉咙刚迸出半个“救”字,一股带着怪味的布团突然狠狠捂住口鼻。
那布料又闷又沉,气息顺着鼻腔直往脑袋里钻。
上一秒还想挣扎的兰舒,下一秒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身后人一把捞住瘫软的兰舒,将人死死箍在怀里。
黑暗中滚出一声沙哑的笑,尾音温柔:“小舒,我只是叫叫你,你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