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元元年的冬夜,长安城里飘着细碎的雪。八岁的刘弗陵缩在龙椅上,看着阶下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霍光,大司马大将军,此刻正捧着玉玺,眼神里既有恭敬又藏着锋芒。\"陛下,这是先帝遗诏。\"霍光的声音低沉有力,却让小皇帝莫名打了个寒颤。
这是刘弗陵登基后的第一个月。父亲汉武帝的葬礼仿佛还在眼前,如今他却要学着批阅奏章。案头堆满竹简,最上面那封是霍光拟定的政令,说要休养生息。小皇帝用稚嫩的手握着笔,歪歪扭扭地写下\"准\"字,突然想起下葬那天,霍光站在灵柩旁的背影,比石碑还要冷峻。
长乐宫里,鄂邑长公主正对着铜镜叹气。她是刘弗陵的姐姐,本该享受尊荣,却因为先帝遗命,不得不承担起抚养幼帝的责任。\"大将军最近越发专权了。\"她的宠臣丁外人凑到耳边低语,\"陛下都八岁了,该亲政了。\"长公主望着窗外的积雪,眼神渐渐冷下来:\"派人去联络燕王刘旦,就说......长安有变。\"
霍光的府邸灯火通明。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将军正在看边疆急报,匈奴又在蠢蠢欲动。\"大人,长公主那边有动静。\"心腹低声提醒。霍光捏着竹简的手青筋暴起,先帝临终托孤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弗陵就交给你了,若有不臣之人......\"他猛地把竹简拍在案上:\"传令下去,加强皇宫守卫。\"
朝堂上的气氛越来越诡异。始元六年的朝会,霍光照常汇报政务,却发现大臣们眼神躲闪。散朝后,他被留在宣室殿,刘弗陵坐在龙椅上,手里攥着一卷竹简。\"大将军可知这是什么?\"小皇帝声音虽稚嫩,却带着威严。霍光定睛一看,是燕王刘旦弹劾他的奏章,说他结党营私、意图谋反。
\"陛下明鉴!\"霍光扑通跪下,额头顶着冰冷的地砖。他想起先帝驾崩那晚,自己守在灵前三天三夜,只为稳住局势。现在,却有人要把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刘弗陵突然走下龙椅,亲手扶起他:\"朕知道,这些都是诬陷。大将军若要反,何须等到今日?\"这句话让霍光眼眶发热,他望着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少年,第一次觉得,或许这个小皇帝,并不只是个孩子。
然而平静只是表象。元凤元年的夏天,长公主联合上官桀父子、桑弘羊等人,密谋发动政变。他们想废掉刘弗陵,立燕王刘旦为帝。霍光得到消息时,正在军营视察。他连夜赶回长安,却发现皇宫已经被封锁。千钧一发之际,刘弗陵把他召进内宫:\"朕信得过大将军,这皇宫,就交给你了。\"
政变被粉碎的那一天,长安城血流成河。长公主自杀,上官桀被灭族,桑弘羊也难逃一死。刘弗陵站在未央宫的城墙上,看着夕阳把护城河染成血色。霍光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大将军觉得,朕是不是太狠了?\"小皇帝突然开口。霍光沉默片刻:\"陛下这是为了大汉江山。\"可他心里清楚,这场胜利,不过是暂时的平衡。
随着年龄增长,刘弗陵越发渴望亲政。他开始绕过霍光,直接召见大臣。有次在朝堂上,他当着众人的面,驳回了霍光关于盐铁专卖的提议。\"陛下,这是关乎国本的大计!\"霍光急得额头冒汗。刘弗陵却冷笑:\"难道朕连这点事都做不了主?\"那一刻,霍光仿佛看见汉武帝的影子,那个曾经把他推上权力巅峰的男人。
元平元年的春天,刘弗陵突然病倒。太医院的太医们束手无策,霍光跪在寝宫外,一夜白头。他想起这些年的明争暗斗,想起那个信任他又防备他的小皇帝。当宫人们哭着传出噩耗,霍光冲进寝宫,看见刘弗陵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初见时那个躲在汉武帝身后的孩童。\"臣终究,还是没能护好陛下......\"他抱着皇帝的遗体痛哭,哭声惊动了整个未央宫。
刘弗陵的死因成了千古之谜。有人说是病死,有人说是霍光毒杀,也有人说,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但无论真相如何,那段君臣之间看似信任的岁月,终究掩盖不住权力带来的猜忌与裂痕。当霍光捧着新帝刘贺的即位诏书,站在空荡荡的未央宫时,他望着龙椅上的灰尘,突然觉得,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原来是如此冰冷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