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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嘻哈史诗看古今 > 第212章 凿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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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三年春,长安的桃花刚落尽,张骞在未央宫前殿第一次见到刘彻。十六岁的皇帝穿着黑色朝服,腰间悬着柄断剑,剑鞘上的“汉”字刻痕里还沾着血——那是上个月平定闽越时留下的。“听说你通胡语?”刘彻盯着他腰间的匈奴式皮囊,眼神像鹰。

张骞叩首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想起在陇西做郎官时,曾跟着商队去过月氏,见过大漠里的海市蜃楼,也被匈奴人追得躲进胡杨林中。“臣曾在匈奴左部做过质子,”他抬头,“能识水草,辨方向。”

刘彻忽然起身,展开墙上的羊皮地图。西域诸国的名字用朱砂标着,大月氏、乌孙、楼兰,像撒在黄沙上的红豆。“朕要派人去西域,”皇帝的指尖停在大月氏的位置,“找他们一起打匈奴。你敢去吗?”

殿外传来风沙打在窗棂上的声音。张骞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妻子绣的并蒂莲,离家时被他塞进皮囊。“敢。”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沉稳,“但需带些中原物产,以示诚意。”

刘彻笑了,露出犬齿:“早给你备好了。丝绸、漆器、茶叶,还有...”他拍了拍手,几个武士押着个蓬头垢面的人进来,“堂邑父,匈奴射雕手,给你当向导。”

那匈奴人盯着张骞腰间的皮囊,忽然用胡语骂了句。张骞听懂了,是“叛徒”的意思。他想起在匈奴帐中,堂邑父曾教他射大雕,两人分食过一只烤黄羊。“他会说汉话,”刘彻说,“你们路上有的聊。”

出长安那天,妻子追到城门口,塞给他一包苜蓿种子:“听说西域的马爱吃这个。”她的眼睛肿得像桃,鬓边的桃花簪子歪了,那是他去年从胡人商队买的。张骞接过种子,触到里面还有块硬饼,用帕子包着,上面印着她的指纹。

河西走廊的风像刀子。堂邑父骑着骆驼走在前面,忽然举手示意停下。张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远处的沙丘上,匈奴的斥候像黑点般移动。“右贤王的部众,”堂邑父用胡语说,“他们换了新的狼头旗。”

一行人躲进石缝里,听着匈奴人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张骞摸了摸藏在骆驼鞍下的符节,竹制的节杖已经磨得光滑,顶端的牦牛尾在风沙中掉了不少毛。他想起刘彻临别的话:“持此节,如朕亲临。”

被俘是在一个月圆夜。他们刚找到水源,匈奴骑兵就从沙丘后冲出来,月光映在他们的弯刀上,像极了长安太液池的波光。堂邑父的箭射穿了三个匈奴人,最后被一根套马索拽下马。张骞护着符节往戈壁深处跑,却被块石头绊倒,符节滚进沙坑,他扑上去用身体盖住。

“汉人果然惜命。”右贤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张骞被拎起来时,看见对方腰间挂着的汉人首级,头皮上的头发还在随风飘动。符节被抽走,右贤王把玩着牦牛尾,忽然用汉话问:“你们要去大月氏做什么?”

“通商。”张骞擦去嘴角的血,“大汉皇帝想和西域诸国交朋友。”

右贤王大笑,露出被马奶泡黄的牙齿:“交朋友?当年月氏王的头被我单于做成酒器时,你们汉人在哪?”他一挥手,“把他们押到单于庭,我要看看,汉人能在草原上活多久。”

在匈奴的帐中,张骞成了人质。单于给他换上羊皮袄,却没收了符节,只允许他每天在帐外走动三次。堂邑父被派去放马,有次偷偷塞给他块奶酪:“单于想让你娶个胡妻,安定下来。”

那夜,张骞梦见妻子在长安街头卖绣品,阳光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金粉。醒来时,看见帐外站着个匈奴女子,手里捧着一碗马奶酒。她叫阿依夏,右贤王的侄女,眼睛像天山的湖水般蓝。“汉使,”她用生硬的汉话开口,“我教你编马鞭。”

编马鞭的牛皮绳磨破了张骞的手掌。阿依夏笑着递来一块羊皮:“汉人的手,该拿毛笔,不是拿这个。”她的手腕上戴着串汉人铜钱改的手链,他认出那是武帝初年的五铢钱。

三年后,张骞学会了匈奴人的礼节,能跟着他们一起围猎,甚至用胡语讲笑话。单于渐渐放松警惕,允许他参与部落会议。堂邑父趁人不注意,在他耳边低语:“大月氏西迁了,听说去了大夏。”

机会在一个雪夜降临。单于带着主力去攻打乌孙,帐中只剩老弱妇孺。张骞摸着藏在毡帐下的符节,节杖上的刻痕已经被他摸得发亮。阿依夏忽然掀开帐帘,手里攥着两把马刀:“我送你们走。”

“为什么?”张骞盯着她腰间的弯刀,那是右贤王送的成年礼。

“因为你说过,”她的眼睛在火光下泛着琥珀色,“汉家的丝绸能织出整个草原的颜色。”她将马刀塞进他手里,“沿着孔雀河走,别回头。”

戈壁的雪反射着月光,亮得刺眼。张骞骑着阿依夏偷来的战马,听见身后传来追兵的呼喊。堂邑父一箭射落带头的匈奴斥候,那人坠马时,手里的狼头旗擦过张骞的脚踝,在雪地上划出道血痕。

他们在沙漠里迷了路,靠着喝骆驼血才撑到绿洲。张骞的符节断了一半,牦牛尾早已不知去向,只剩光秃秃的竹杖。堂邑父摸着他额头上的高烧,用胡语念起萨满的咒语:“大月氏人会用一种蓝色的花治病,叫什么来着...忘忧草?”

终于找到大月氏时,张骞已经瘦得脱了形。新的月氏王坐在黄金帐中,怀里搂着大夏的舞女,听他说完来意后,笑出了眼泪:“汉使啊,这里土地肥沃,牛羊成群,谁还想回去和匈奴人打仗?”

张骞望着帐外的葡萄园,想起长安的太液池。堂邑父蹲在旁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匈奴人的军阵,却被风吹散了。夜里,他偷偷爬上山顶,看见月氏人的城池像枚金色的钉子,钉在大夏的土地上,再也拔不动了。

归程比去时更艰险。他们绕道昆仑山,遇见过吃人的沙盗,也被西王母国的女战士用弓箭瞄准过。堂邑父的箭囊空了,只好用石头砸狼。张骞的符节只剩下三寸,却依然被他系在腰间,像系着一根回长安的线。

回到长安时,已是元朔三年。刘彻正在甘泉宫练兵,看见张骞时,手里的弩机“当啷”落地。他的羊皮袄破得露出毡毛,符节上缠着骆驼皮,堂邑父的头发全白了,却还背着那把断了弦的弓。

“大月氏不肯结盟,”张骞跪在地上,呈上从西域带回的苜蓿种子和葡萄藤,“但臣摸清了匈奴的草场,知道乌孙的位置,还带回了这个——”他掏出块蓝色的石头,“大月氏人叫它青金石,比长安的蓝田玉还透亮。”

刘彻接过石头,在阳光下转动,蓝色的光芒映得他瞳孔发亮。张骞看见皇帝腰间的玉佩,正是自己出发前送的那块,上面的并蒂莲已经磨得模糊。“你走时是一百多人,”刘彻的声音有些发颤,“现在只剩两个。”

“陛下,”张骞抬头,看见甘泉宫的飞檐上落着只雁,“臣虽未达成使命,却知道了西域有三十六国,知道了大夏、安息、身毒...那里的人没见过丝绸,没喝过茶叶,他们对大汉一无所知。”

刘彻忽然笑了,他扶起张骞,拍了拍他肩膀上的沙土:“知道吗?你这一路,比打胜仗还值钱。从今天起,你就是太中大夫,咱们要让西域知道,大汉的使者,就算爬,也能爬出条路来。”

那天晚上,张骞回到家,妻子正在油灯下补衣服。她抬头看见他,手里的针掉在地上,却不敢认。直到他从皮囊里掏出那包苜蓿种子,她才扑过来,哭声混着笑声:“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元狩四年,张骞再次出使西域,这次他带了三百人,牛羊万头,还有满满十车的丝绸。路过匈奴故地时,他看见曾经的单于庭已经长满了野草,阿依夏送他的马刀挂在腰间,刀柄上的狼头雕纹被磨得发亮。

在乌孙王的帐中,张骞展开大汉的织锦,上面绣着长城和未央宫。乌孙王的眼睛直了:“原来汉人住在这么气派的房子里?”张骞趁机递上黄金铸成的虎符:“陛下说,愿与乌孙结为兄弟之邦,共击匈奴。”

归程时,乌孙的使者跟着他东行,看见长安的城墙时,惊得从马上摔下来:“这比我们的王城大十倍!”刘彻在未央宫设宴款待,酒过三巡,使者忽然起身,献上一只金碗:“这是用匈奴左贤王的头骨做的,送给大汉皇帝。”

张骞站在殿外,看月光洒在未央宫的飞檐上,像极了西域的雪山。他摸了摸腰间的符节——这次是新制的,牦牛尾油光水滑,节杖上刻着“凿空西域”四字。堂邑父走过来,手里捧着个锦囊:“乌孙人送的胡麻饼,尝尝?”

咬下第一口时,张骞听见远处传来驼铃声。那是从西域来的商队,驮着香料、良马和青金石,也驮着他走了十三年的梦。妻子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口,手里举着盏灯笼,光晕里飘着苜蓿的清香——她已经在长安城外种满了这种草,说以后大汉的战马,再也不会饿肚子。

刘彻的笑声从殿内传来,混着胡琴的旋律。张骞望着星空,想起在大月氏的那个夜晚,他曾对着月亮发誓,总有一天要让汉家的旗帜插遍西域。此刻银河横贯天际,他忽然明白,所谓凿空,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跋涉,而是一个帝国睁开眼睛,望向更辽阔的世界。